給蘇清清送禮請安的人絡繹不絕,可是裡頭幾乎無人喊她王妃,客氣的人家喚她蘇娘子,沒那麼客氣的仗着年紀大、輩分高直接喚她清清,就連剛進屋,下人喊她也是姑奶奶回來了。
誰都識趣的不提蘇清清如今的身份,好像隻要不提這事就不存在,就能自動化解。
見到蘇清清這般聽話,黑白分明的眼眸裡一眼能望穿的清澄,蘇母不由得在心裡微微歎氣。
她跟蘇父育有三子一女,清清是家中老三,唯一的閨女,當年她從懷清清開始就不好,多次遭遇兇險不說,生産時還差點兒難産沒能保住清清,面對好不容易才生下的孩子,她跟蘇父自然将女兒放在心尖尖上面疼。
奈何雖然她時刻教導清清的為人處世,可因着清清實在被保護得太好,清清在性子上不免有些幼稚跟天真。
思及至此,蘇母又不放心地叮囑,“但是若遇到難事記得跟爹娘說,咱們一起想法子。”說到底還是放心不下女兒,一顆心始終為蘇清清操心。以往她隻擔心女兒能不能操持中饋,做好為妻本分,如今她不僅要擔心霍慎會不會嫌棄蘇家地位卑賤,嫌棄她女兒出生低微,還要擔心她女兒能不能守住正妻之位。
蘇清清滿口答應,“好。”
從她進門到現在,蘇母說的話就不見她有任何反駁的意思。
可真實情況是就在昨兒霍慎問蘇清清,要不要跟他一同前往京城,她當時下意識回答全憑王爺做主,家中事務大多是霍慎負責,所有她已經習慣性的讓霍慎做決定,結果誰知霍慎眼眸沉沉地看着她,說那就不帶她了。
聽聞霍慎的決定,蘇清清愣怔在原地,杏眸含着水潤和一點點委屈,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曾提出異議,大概就是那種雖然心裡備感失落,卻也不免覺得在意料之中的感覺。
蘇家是小吏差役之家,倚仗祖輩相傳的胥吏一職延續至今,加上家中有武館镖行,在偏關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大族,可與皇家貴胄還是隔着天地之别,如果不是霍慎遭廢黜王爺之位、貶為庶人,落難于偏關,她跟霍慎之間絕無可能結為夫婦。
她越陪伴在霍慎左右,越看清楚他們兩人間的差距。
霍慎不管是能力還是容色,皆為一等一。
縱然他曾被當今發配偏關,依舊蓋不住他身上的光芒,正所謂明珠蒙塵,不掩其芒,如今不正是明珠掃塵,日月重光之時?
蘇清清低下頭掩蓋住眸底落寞之色,再擡眸時已然整理好情緒,她拉着蘇母的手嬌嬌道:“娘,我想吃桂花栗子酥。”
她還沒想好這事怎麼跟家中衆人說,隻能推一時便推一時,最好這事讓霍慎同她爹娘說清楚。
“吃吃吃,你就會喊吃。”蘇母沒想到自家女兒開始跟自己耍小心眼,愣是憋着這麼大的事情不出聲,是以都未覺察到不對勁之處。
她戳了戳蘇清清額頭,半是抱怨半是寵溺地道:“我上哪兒去給你尋摸桂花栗子酥,這是吃這個的時候?”要桂花沒桂花,要栗子沒栗子,慣是會折騰人。
蘇清清擡首,瓊鼻微微皺了皺,道:“我知道娘你這裡存着栗子粉跟糖桂花呢,我哪次回家你不備上桂花栗子酥啊。”
她剛嫁給霍慎那會兒,蘇母生怕蘇清清不習慣獨自生活,仗着雙桂香與枝尾巷隻有小半時辰的路程,隔三差五讓人送吃穿用度過去。
這種情況持續到半年後,蘇父關起門說了蘇母一頓,她這才沒再繼續給蘇清清送東西。
但蘇清清有每月回蘇家看望蘇父蘇母的慣例,隻要快到她回家的日子,蘇母都會提前備上她愛吃的,光有這些蘇母還覺不夠,臨走前還要塞給她不少東西捎上。相當于将以前隔三差五送給蘇清清的東西,一次性打包補貼給她。
最開始蘇清清說過自己不需要,霍慎不是養不起媳婦的人,自己的日子并不難過。但是得知被自己拒絕的蘇母傷心得不行,背着她悄摸抹眼淚,她就不再拒絕這份厚重的愛女之心,為此她不止一回讓霍慎打趣她回蘇家就跟進山的土匪似的。
蘇清清腦中又浮現霍慎身影,不知他已經從蘇父的書房走出,正往她這邊而來。
青年劍眉星眸,沉穩内斂。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踏實,雙腳間邁過的距離似用尺子丈量過的,間距幾乎毫無差别。身上穿着儉樸素淨的淡褐色長袍,腰間系着黃絲雙穗縧以作點綴,明明是粗布麻衫穿在身上,卻依舊襯托得他身姿挺立修長,氣質儒雅清峻,怎麼也擋不住他周身流轉着的淡淡貴氣。
霍慎還未踏進院子,下人們瞥見他到來,趕忙跪下朝他行禮,嘴裡齊聲喊着王爺千歲。
在屋裡蘇母與蘇清清聽到動靜,談話的聲音停頓了下。
蘇母最先反應過來,起了身快步走到門口,屈膝準備同霍慎行禮。
霍慎與蘇母蘇清清二人還離了好遠的距離。
他見此情形,大步走上前,道:“母親不必多禮,還如以往待小婿便是。”說話間不忘用眼神示意蘇清清趕緊攙扶住蘇母。
見霍慎在衆人面前樂意給自己娘親臉面,蘇清清扶住欲福身屈膝的蘇母,滿臉笑意地跟着在旁邊勸她:“娘就聽二爺的吧,别叫二爺難做。”才守規矩的喊了霍慎幾聲王爺,又重新喊回他二爺了。
蘇母眼露難色,她有了細紋的眼角看了眼蘇清清,又擡眸看了眼霍慎,最終還是沒有再堅持給霍慎行禮,不過還是能看出她的局促。
她緊張地長吸口氣,“還愣着做什麼,趕緊給王爺搬座看茶。”站在門口指派丫鬟幹活,她這份緊繃的神經才稍微松懈一二。
霍慎溫聲道謝後,如儀坐下。
無需誰特地提點說明,蘇清清乖巧而自覺地走到他身邊,仿佛靠近霍慎已經成為她下意識的行為。
這番舉措,惹得蘇母心中驚詫,一雙眼睛不斷往蘇清清身上瞅,直到一連看了好幾眼,許是覺得自己的态度太過明顯,蘇母硬生生把打量的目光壓下。
知道自己在場讓人不自在,霍慎端起茶盞在唇邊放了放,起身長話短說道:“我已與嶽父商議好,我們夫妻二人過了元宵再啟程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