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珣知曉,那笑容中的自信、倨傲是由絕對實力作後盾。
他不禁好奇這位神明以前的生活。
“還是說一聲吧,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宋一珣說着,目光落在地上,“需要我帶你去天河廟嗎?”
他不懂神祇間如何打招呼,但天河廟内供奉得有上清神君與河護,知會或見面都方便。
“不用,”白淨幽蹲在他身旁,正色道:“放心,我不惹事。”
他說的是真話,離開積雲山前,送憂叮囑過,讓他低調行事莫張揚,除非必要,不然别讓其他神祇知曉他不經批準便進入别人的管轄區域。
“它的斷爪好生奇怪,就像……蜥蜴。”白淨幽歪了下腦袋,看向宋一珣,對方眉宇間隐隐透出些許憂慮,他說:“别怕,我會寸步不離守護你。”
聞言,宋一珣回眸,神色從容地對上白淨幽那雙杏圓大眼睛,在月光照耀下,更加亮晶晶的,微微泛着幽藍,瞳孔黑得深邃。
像黑洞那般,一個不注意就将人吸進去,從此迷失方向。
宋一珣岔開話題,别開目光,那斷臂跟常人小臂毫無差别,隻從手腕之下是蜥蜴爪子,手背至手指皆覆滿灰褐鱗片。
“你今年多大?”
“嗯?”白淨幽雖不明所以,卻還是認真回答,“一百八。”
宋一珣點點頭,站起身,腳尖撥了下斷爪,微眯雙眼,再次蹲下身。
斷臂内側文有個蛇尾巴的圖案,即使隻有小半截,可也不難推斷蛇的身軀極大,尤其蛇鱗竟泛着詭異光澤。
“一珣,别擔心,有我。”見宋一珣緊抿唇、面色凝重,白淨幽輕輕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處。
他以為對方不相信自己方才說的話,又不知道該怎樣做,想起霧松嶺的精怪就是這樣證明自己并未撒謊的,于是也學得有模有樣。
強有力的心跳似擂鼓,很穩,一下下透過薄薄衣料再傳到掌心。
宋一珣面色未變,仍舊笑笑,說知道了。
他甩出符紙定在斷臂之上,低吟咒語,符紙轟地自燃,帶着斷臂一齊化為灰燼。
“我沒有撒謊。”
看對方如此淡然,連眼神都不給他一個,白淨幽有些着急,除此外他實在不知該如何讓宋一珣相信他說的話。
曆來無人質疑他。
“我知道。”宋一珣怕他哭,旋即安慰似的拉着他手腕晃了晃,“回家,我困了。”
說罷,強迫自己打了個哈欠。
白淨幽不想他勞累,自己用手背抹了抹眼角,乖巧跟着他。
月光落在江面,波光粼粼,江水潺潺,擾着兩人心緒。
白淨幽覺得很吵,想捂耳朵。
而他身旁的宋一珣卻恰恰相反。
宋一珣聽着江水嘩嘩,心卻極為甯靜,不時擡頭看半隐在雲層中的月亮,視線又回到白淨幽身上。
他眼眸半垂,眉宇間沾有些許憂愁、困惑、不悅。
葉景韫的話不斷回響在腦海,宋一珣思緒飄到那天晚上。
“世人皆知,自先祖葉聽盛被逐出葉氏又讓人‘請’回來擔任族長之後,葉氏仍如日中天,甚至一度持續擴張,規模、實力堪比接近東海江氏。但實際上,他們隻是讓先祖回來作替死鬼,僅此而已,不僅架空他的權,還試圖禁他的足。”
葉景韫看向落地窗,外面霓虹燈燈光打在他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關于葉氏這位離經叛道的族長,宋一珣僅知曉他跟妖界少主情誼匪淺,不過坊間傳聞他曾為對方豁去半條命。
怎樣的情誼能做到如此?
他倒是想到一點,但因此事真假難以辨,無以為證,遂不能提。
似猜到他在想什麼,葉景韫轉身,面對面,無比淡然坦誠:“不錯,先祖确實跟那妖界少主相戀。”
這是葉氏内部人盡皆知的秘密。
宋一珣愣怔須臾,等他接着說。
“先祖被逐出葉氏後,繼位的族長接連慘死暴斃,其兇手是那位妖族少主曾經的手下相柳,作為懲罰,族内規定族長之位由先祖的旁系血親接任,直至徹底鏟除相柳。”
隻因葉聽盛并無子嗣。
葉景韫歎息,“先祖在任之時發生的事情,我不清楚。”
族内不可能浪費筆墨記載一個給葉氏蒙羞且帶來橫禍的人。
“但相柳沉寂多年,最近突然再次于南海現身,還傷了不少族内子弟,叫嚣讓族人将我交出來。”
說到這裡,他慘淡一笑,如今的除妖師不比昔日,對付些精怪小妖不成問題,然則那是上古大妖,縱使族内明面派人保護他,但他心知肚明,這隻不過是以防贻人口實的手段罷了。
“他們,”宋一珣遲疑,斟酌少頃,用疑問的語氣陳述道,“将你交出去了?”
“是,先祖的旁系血親後代不被容許出現在南海境内。”葉景韫神色無異,仿佛在說一件極為平常的事,“族長也不能,且随身保镖監控的職能多于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