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的大怪獸還以為他沖着自己來的,可高興了,殷切地推銷着手頭的東西。
誰知小小江不走尋常路,一把擒住了貓尾巴,吓得貓一驚,轉頭就把嘴裡的東西吐小小江面前。
大怪獸也一驚,一疊聲叫喚着。
小小江不明所以,抓着那坨軟乎乎的東西就要往嘴裡送。
結果,午飯就沒吃成,一群人烏泱泱地改道醫院了。
回來的路上,小小江坐在天上。爸爸的聲音樂呵呵的,從屁股底下傳來:“沒事,不就是抓了一下老鼠嘛……呃抓了老鼠說明跟電腦有緣啊!學電腦好呀,以後保準有前途!看來是我們疏忽了,怎麼沒放個鼠标呢?”
這也許是小江命運的第一個分叉。
在夢裡,第二個分叉來得很快。
小江同學按部就班地念了十五年書。高考那年,小江以一個屏蔽排名的成績,接到了某top大學的招生宣講電話。選專業的時候,出于前途和錢途的考慮,在衆人的贊許目光下,小江選了當時最最火爆的計算機。
他安穩地念完了大學,四年綜測第一,各類比賽的獎狀拿到手軟,他甚至記不清自己多少次意氣風發地站在台前傳授經驗了。因此,還沒畢業就能拿下某大廠的直通offer,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了。
不過,那些焦慮、頭秃、改不好bug的晚上,那些在周旋、揣測、無意義社交上耗費時間的晚上,小江也會想起第二順位的志願,是某個後綴是農業的大學。如果分數不夠,或者老天給一些陰差陽錯的誤會,現在他也許能成一個獸醫也說不準。
他從不後悔念了計算機,高額的收入、光鮮的履曆、親戚的贊許……在世俗意義上,江澤絨非常成功,說一句年少有為完全不為過。
隻是想想,每天撸撸貓、摸摸狗,偶爾治治病,幫助一下流浪動物,例如噶一些圓圓的物件之類的……好像也很美妙。
在一個趕作品的晚上,他趴在凳子上,拿上嘴唇翹着筆,把這個想法同好兄弟周一山說了。
碼農的好兄弟也是碼農。碼農兄弟推推眼鏡,眼裡閃過一絲精光:“不,你賺了,做獸醫給豬接生,做程序員是給bug接生。豬一窩生十幾個豬崽,程序員一晚生幾百個bug,媽的,想想就賺。”
周一山冷靜地哈哈:“給豬接生還需要配種,要等十月懷胎。生bug可不需要,你看就這麼一敲。”
快捷鍵一按,程序一轉,電腦立馬噗噗噗冒出幾十條血紅的報錯信息。
“你看,全是我的崽。”周一山笑得像哭一樣,神色猙獰,猶如厲鬼。
江澤絨就沉默了……嗯,有點怕好兄弟的瘋病通過空氣傳染。
接下來,就是拉開畢業禮炮,是志得意滿的優秀畢業生分享……緊接着,是日複一日的工作。
小江一直一直壓抑地寫着代碼,寫得一個頭兩個大,寫得冒出六隻胳膊。
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麼,在鍵盤上躍動的手指停了下來。
他歪着腦袋,嘴裡蹦出個輕快的‘喵’,尾音還打着小轉。
然後,就是突然躍進到大結局一樣的場景啦——藍藍的天啊!綠綠的草!貓貓老師一隻接一隻的蹦出來,繞着小江轉,邀請他去散步,去捉魚,去小吃街整點烤腸。
他和貓貓們惬意地躺在草坪上,天上的雲長得都像小魚幹。
好像還少了點什麼……
正想着,遠處出現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抱着一束燦爛的、盛開的花,正迎着風向他走來。
他雀躍地跳起來,奔向……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綿綿的青山……”
電話響了。
小江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
擦!
遲到了。
……
靠靠靠靠靠!
江澤絨頭發淩亂,嘴裡叼着面包,一路火花帶閃電地沖出門,腳踩出殘影,自行車呻吟得格外大聲。
本來互聯網公司管得都寬,稍微遲到一點不算啥。
但好心同事剛剛打來電話,說公司臨時有領導空降,突然宣布待會要開大會。見小江沒在群裡發出社畜的叫聲,他就打電話來通知一下。
江澤絨一個鯉魚打挺滾下床,顧不得捯饬自己,牙都沒來得及刷,三分鐘之内就完成了‘床上’到‘自行車上’的空間位移。
緊趕慢趕沖到公司,借着電梯的反光揩掉眼角的小零食後,他訝異地發現自己穿了一黑一白兩隻襪子——還是長襪。
嘶,好丢臉。
他摸到人群後頭,蹲下來,把襪子拉短,試圖塞到腳底下去,并且告訴自己,人生沒有那麼多觀衆。
笃、笃,一雙皮鞋停在他身邊。
通體黑色皮革,能看清皮革自然的紋理和光澤。鞋頭沒有明顯彎折,看來皮料很好。啞光質感的金屬扣很簡潔,既低調又不失細節。
看起來就很貴,男人味十足啊!
一看就是那種上了年紀的成熟男人穿的——江澤絨羨慕地在心裡蛐蛐,把自己的限量款球鞋的鞋帶拆開,又重系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我的也不差嘛!江澤絨自得地站起身來。
小江正想禮貌地發表一下對電梯速度的見解,以拉近二人之間的距離,一擡頭,他愣住了。
是個非常年輕的男人。
很帥。這是江澤絨的第一印象。
劍眉,眼窩深,狹長的眼睛微微上挑。鼻梁高,唇薄而微翹。
按理來說是一副不怒而自笑的風流模樣,但那人雙唇緊抿,隐隐透露出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力。
他看着他,一直。
好像久别重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