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瀾不忍,若說困,利曼珊恐怕不會再逼迫,可又枉費她這般奔波。她看看表,“不然我帶你去吃點東西,但隻有快餐了。”
“哦,招待一頓吃喝,減輕負罪感是嗎?我不需要吃東西。”
鄢瀾啞然失笑,笑容漸漸淡了,眼中多了絲苦楚,抱着膝,将下巴擱上去。
利曼珊不再說話,給她時間。
過了會兒,鄢瀾坐起身,“Sam,相信我,這個決定是為案子好。”
利曼珊也久久接不上這句,看着面前模糊的夜色,半晌,“你可能不知道,除了……除了在床上,你總是冰冷的,”頓了頓,“冰冷的理性。”
鄢瀾苦笑,“身為律師,我的職責所在,就是用冰冷的理性幫助客戶完成他們炙熱的願望,有時候,真正溫暖這世界的,恰恰是冰冷的理性。”
利曼珊恍然,慢慢品咂這話,點點頭,“一名律師的自畫像,很準。”
她又站起身,“若要回歸理性,可以,明早我直接去找維克多談,作為甲方,我不希望他拿你說的那一套糊弄我,因為另一樁案子的負責律師辭職,就要動紫狐的團隊,我不接受。”
鄢瀾伸手拉她,“你這哪裡理性?維克多不比我資深嗎?”
“那為什麼一開始他不上?現在換人,會讓市場覺得我們做事缺乏周全,或者内部出了問題,影響我們的股價。”
“你幹嘛這麼堅持用我?”鄢瀾聲音依舊柔柔的。
利曼珊愣了一下,收了剛才的鋒芒,不再回答。
鄢瀾站起身,“我送你回酒店吧。”
利曼珊沒動,她可沒妥協,不回答這個問題不代表不堅持了,“也行,那我約維克多。”
“你别為難他了。”
“我不是胡攪蠻纏的人,如果今晚你給我一個說服我的理由,我不會再堅持。”
“你要進去看看嗎?我今晚在劇場說了段脫口秀。”鄢瀾伸手進衣兜找鑰匙。
利曼珊見她岔開話題,搖頭,“你說了什麼?他們笑了嗎?”
鄢瀾帶着她踏進小劇場,柯純貼心地留着燈,她找到舞台追燈的開關,打開,黑漆漆的劇場,紅色的幕布,一架孤獨的麥。
“我還從未見過曲終人散後這裡的模樣,”鄢瀾看着那孤零零的舞台,“柯純每次收工的時候,會惆怅嗎?”
“你們總有下一場嗎?”
“好像是的。”
“那該還好,”利曼珊放下包,坐在長凳上,“你說了什麼笑話?讓我也樂一樂?”
“我說,大家以為律師都是嚴肅的,時刻正襟危坐,其實不然。我們在準備案件材料的時候,就像在準備一場心理戰,就比如說,有時候我們會給對方發一封看似無害的郵件,裡面寫着:‘親愛的對方律師,請查收附件。’然後在附件裡,我們放的隻是個空白文檔。這就是高級法律操作之一,叫做‘讓對方反複檢查郵件,直到失去理智’。”
利曼珊笑起來,“所以你今天是想讓我失去理智?”
“怎麼會?你都理智得要約維克多了。”
“鄢瀾,”利曼珊轉頭看着她的眼睛,“你若真的公事公辦,今天沒必要在電話裡告訴我這件事,我等ST的正式溝通好了。”
鄢瀾看着她的眼睛,雖是經曆了長長的一天,她的眸子依舊神采奕奕,像能把人的魂魄吸進去,她轉回了頭,看着自己的手。
一绺秀發自她耳後滑出,搭在臉側,利曼珊仍看着她,眼神柔和起來。
“Sam,你還記得去年遇到我的時候嗎?”
利曼珊想了想,“當然,那天紐約起了罕見的暴風雪,我的出租車半路上抛錨了,你正好開車路過,”說到這裡,利曼珊笑了,“怎麼就敢讓一個陌生人上你的車?”
“怎麼敢上陌生人的車?”
兩人都笑起來,暴風雪中的兩天兩夜,仿佛是遊戲的bug,誰都沒想到還會再見。
“那時候我剛接了FATES的案子不久。”鄢瀾回憶。
“說實話這次在C城再見到你,感覺你狀态好很多,跟成功完成FATES的案子有關嗎?”
“我想是有關的,全身心地投入到那麼大的一樁案子裡,本身就是一種治愈。”
“現在呢?”
現在呢?現在隻不過不想創傷再現。
“Sam,我突然發現,傷害過我的人把手伸向了紫狐的案子。”
利曼珊的眸中透出愕然,她無論如何都沒想過是這樣的緣由,等等……突然發現?傷害過……天!一個可怕的猜想躍進她的腦中,這讓她更為吃驚了,她轉臉看向鄢瀾,那個名字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