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卿文自诩年長,架子擺的很足,約好的時間早已經過了,案上香茶已經換過三壺,鼎香樓前仍不見劉府轎辇,穆念白面上不顯,隻是安靜的坐在桌邊閉目養神,心中卻生出許多謀算來。
說實話,她并不想和劉卿文合作,姓劉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些衣冠禽獸的,一個個看着端方如玉,氣宇軒昂,實際上都是人面獸心的髒貨。
穆念白思量着,要不要讓宋好文親自跑一趟燕京呢?路上雖然是險象環生,但若是就此能和沈王搭上線,那才是一本萬利。
外面傳來一聲蓋過一聲喧嘩聲,穆念白擡眼,将茶杯輕輕擱到案幾上,嘴角一勾,挂一個客氣和善的笑在臉上,她整理着衣衫,恰逢其時的走出去将滿面紅光的劉卿文迎了進來。
劉家的轎婦穿紅着綠,披絲綢,戴翡翠,頭頂一簇簇金光閃閃的珠花,晃得人睜不開眼。
穆念白不着痕迹的移開眼睛,一邊同劉卿文寒暄,一邊心想,是該讓宋好文跑一趟燕京的。
劉卿文年近而立,經年的養尊處優讓她看上去珠圓玉潤,白白胖胖的臉和善得像彌勒佛一般,她穿一身素衣,攜一把折扇,見了穆念白,“唰”一聲将折扇打開,裝作不經意,露出灑金的扇面和一整面行雲流水的潑墨。
穆念白瞥一眼,心中暗笑,當即順着劉卿文的心思誇道:“前朝趙孟希的墨寶,揚州城内第一風雅人物,當屬劉姐姐。”
劉卿文花大價錢才買回來這一把扇子,穆念白這一句恰巧誇在她的心尖上,她哈哈一笑,親昵的攀上穆念白的肩膀,輕巧的解釋道:“非是姐姐有意來遲,燕京來了信,我那侄兒有了身孕,算起來是沈王的第五個孩子,府裡高興得擺了幾桌酒,我多喝了幾杯,所以來遲了。”
穆念白心知劉卿文是在炫耀劉家和沈王的關系親厚,不…與其說是炫耀,不如說是示威。
穆念白道了聲賀,擡手引劉卿文入座,她輕輕掃一眼嘉禾,嘉禾會意,自去安排酒席和折子戲。
精緻昂貴的菜式流水一樣呈上來,鼎香樓的老闆看了都咋舌,可劉卿文隻是淡淡的看着,有些不滿意一樣,微微的搖頭,她那筷子翻動着那道爆炒鳳舌,挑剔道:“這鳳舌用禾花雀的舌頭才鮮美入味,如今隻用乳鴿,卻是失了風味。”
燕京的沈王一年都吃不到幾隻禾花雀,她劉卿文倒是豪橫。
穆念白輕笑一聲,叫嘉禾過來将所有菜都撤下去,隻上兩杯香茗,穆念白起身,親手為劉卿文斟茶:“不知姐姐風雅,叫這些俗物擾了姐姐興緻,合該給姐姐賠罪道歉的。”她擡起茶杯,“以茶代酒,我敬姐姐。”
劉卿文在穆念白眼前耍夠了威風,心滿意足的抿了一口茶,武夷山山巅的大紅袍,一年所産不過兩三斤,竟全到了穆念白手裡了。
劉卿文不由得妒火中燒,她穆念白是個什麼東西,二十年前穆家從外面抱回來的野種,母親都不知道是誰的孽障,怎麼天下的銀子都叫她掙去了!
如今她有求于自己,合該多出點血才是。
——生意她是想做的,隻需給燕京的侄子遞一句話,教他吹一吹枕邊風,就有幾萬兩銀子入賬,這樣無本萬利的生意,傻子才無動于衷。
可是,劉卿文看着面前年輕得意的穆念白,心中的妒火又止不住的燒起來。一個黃毛的丫頭,不知道從哪來的野種,憑什麼你做什麼事都一帆風順,幹什麼都志得意滿,我非得也讓你吃點苦頭才行。
生意當然還要談,但劉卿文打定主意,一定要給穆念白找點不痛快。
穆念白靜靜看着劉卿文,看着醞釀在她眼中的嫉恨與惱火,她笑得和煦,溫聲像劉卿文建議道:“歌以詠志,樂以抒懷,我叫寶家班準備了幾出好戲,正等着姐姐賞臉呢。”
劉卿文腦海中閃過一張張容姿昳麗的臉
劉卿文問:“今日備下了哪幾出戲?”
穆念白想了想,笑着回答:“有一出《貴君醉酒》,不知姐姐喜不喜歡?“
劉卿文自然喜歡,貴君,劉家子若是能為沈王誕下麟女,以後難道做不得貴君嗎?
劉卿文滿意的點頭:“就這一出罷。”
嘉禾便下去傳話,緊鑼密鼓的安排起來,穆念白看了一眼劉卿文,趁台上正在布置,斟茶倒水,說起正事。
“前幾日跟姐姐商量的那事,姐姐思慮得如何了?”
劉卿文佯裝聽不清,閉眼假寐,待穆念白耐着性子重新又問一遍,方輕聲道:“這生意倒是能做,隻是往北去的路上困難重重,我那侄兒在沈王身邊也是如履薄冰,為了那點銀子貿然将你的貨送過去,恐怕會引起沈王的不快啊。”
穆念白心中暗罵,真是好大的胃口,白得幾萬兩銀子還嫌不足。
穆念白眼神微動,笑着比了個二,“若姐姐願意幫我,這一趟下來,我讓二成利給姐姐。”
劉卿文皮笑肉不笑:“二成就想讓我把腦袋栓褲腰帶上班給你辦事,這可不成。”她輕輕,将穆念白的手指掰出兩根,“四成才夠。”
劉家沒有那麼多的人力物力做貫通南北的生意,但劉卿文也笃定穆念白找不到其它合适的門路,所以獅子大開口,能敲多少是多少。
穆念白深吸一口氣,這才是真正的人心不足蛇吞象。
帷幕緩緩拉開,戲子們粉墨登場,劉卿文收回眼神,輕蔑一笑:“放着這麼好的戲不聽卻去談生意,多掃興,到底是穆老闆年輕氣盛,耐不住性子。”
穆念白噙着一抹冷笑,同樣轉回眼神,心道看來宋好文這一趟燕京,是去定了。
她抿一口水,壓下心底諸多思緒,聽見台上一聲鑼鼓響,好戲開場。
穆念白擡起頭,幽深漠然的眼神看向高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