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深邃的眉眼向下望去,青年的鼻梁挺拔,唇形略薄,在靠近喉結的地方還有一顆墨色的小痣。
女郎喃喃了一句:“三郎的這裡有一顆小痣。”
她想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一下那顆痣的位置,擡手時卻覺得身子一陣陣發冷。
女郎低頭望去,這才發現夾襖最頂上的扣子不知何時開了,寒風正呼嘯着往裡面灌。
季明棠瑟縮了一下,擡手去系。然而她捯饬半天,卻總是不得要領,始終扣不好最頂上的那一顆盤扣。
就在小娘子沮喪之時,青年修長的身軀擋住了迎面的寒風,三郎的手指伸了過來,幾下就将開了的扣子複歸原位。
季明棠在京城的女郎中并不算嬌小,甚至有些男兒都不及她高。
跟三郎站在一處時,她卻隻能夠到青年的肩頭。
剛才看到的那顆小痣就在眼前,季明棠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在想些什麼,竟向那一處吹了口氣。
溫熱的氣息觸及肌膚,青年頓時往後退了一步,仿佛被火燎到了一般。
季明棠沒想到他的反應竟這樣大,不禁吓了一跳,連聲道歉:“對不住,三郎,是我唐突了……”
三郎眸光一暗,沒有立即答話,過了一會兒才用有些啞的聲音回道:“不妨事。”
季明棠做了錯事,自知理虧,不敢再往他那邊看,腦海卻不受她的控制,一直回憶起剛才氣息相交時的觸感。
夾襖的扣子扣上後當真立竿見影,明明剛才她還有些發冷,現在卻暈暈乎乎,身上熱意漸起。
剩下的一段路,她和三郎都默契地沒再說話。随着小巷盡頭的光亮越來越近,季明棠才發現原來他們走到了一家果子店附近。
夥計響亮的叫賣之聲打破了夜空中有些怪異的寂靜,“熱氣騰騰的水晶脍、鹽豉湯,都來瞧一瞧看一看!”
燈會附近都有此類店鋪,專門給玩累了的遊人提供休憩之地。寒冷的天氣裡喝上一碗暖融融的湯羮,也算是一種莫大的享受。
店裡的夥計熱情地出來攬客,“二位可是走累了?小店有新鮮出爐的各色茶點果子,歡迎進店來嘗一嘗。”
被人這麼一提醒,季明棠才發覺她走了一路,确實也有些疲憊了。
擡眸看一眼三郎,不用開口,青年就領會了她的意思。
二人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了下來,店家還特意準備了幾個湯婆子,剛坐下沒一會兒,小娘子的五髒六腑都暖和起來。
季明棠點了兩碗鹽豉湯,又買了一盤櫻桃煎。
等待夥計把鹽豉湯端上來的時候,果子店外來了位年輕的貨郎。他身後背着鼓鼓囊囊的貨物,并未落座,而是問店裡的夥計讨了碗水喝。
喝完水後,貨郎取下身後背着的貨物擺在地上。他背着的都是些做工精巧的小燈籠。各色花燈琳琅滿目,簡直要讓人目眩神迷。
季明棠不禁有些心動。
可她剛站起身,就察覺到腳下酸痛,或許是剛才走路太多,現下竟是一步路也不想走了。
女郎尴尬地笑了笑,開口問道:“三郎能否幫我買盞花燈回來?我腳上有些累,想在此休息一陣……”
青年點了點頭,“想要什麼樣式的?”
“你看着買罷。一共買兩……不,三頂小燈籠。還要給白芷帶一盞燈回去。”
她從懷中取出好幾張交子遞給青年,“三郎看看這些錢夠嗎?若是不夠,回來再找我要便是。”
宋珩不禁啞然失笑。
别說是三頂小燈籠,就算是把貨郎攤上的所有東西都買下來,這些錢也綽綽有餘了。
他把交子推了回去,笑着說道:“尋常的三盞燈籠,用不了這許多錢。”
季明棠望着他轉身離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了嘀咕。
三郎好像對京城的燈會很熟。
但他自幼長在北地,又怎麼會對京城的物價一清二楚……莫非是陪别人逛過上元燈會?
想到至今還沒試探出的“三郎妻子”,她恹恹地歎了口氣,連新端上來的櫻桃煎都沒心情去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