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熙還是不說話,隻晃了晃女郎的袖子。
季明棠在心中思忖,淨善寺不比山下燈會混亂,寺内還有會武藝的武僧,不必擔心有歹人利用小童行兇。左右無事,正好跟着阿熙走這一趟。
她跟在小童後面走走停停,竟然來到了一處掩映在竹林當中的亭子。
亭内的石桌上不光有筆墨,還有一摞摞的絹紙,看樣子阿熙已經在此逗留了一段時間。
阿熙停下腳步,照舊沒有說話,隻是拿起桌上的墨筆,又對着女郎細看幾眼,這才動筆在紙上塗抹。
一炷香後,筆墨已經勾勒出了女子身上的線條。
季明棠低頭打量兩眼,發現畫上正是自己昨日的裝束,甚至連頭頂的雪柳和燈蛾兒都被阿熙刻畫得栩栩如生。
她不由得贊歎了一句:“阿熙的畫藝當真精妙!隻是……能否在我的腳下再添隻貓兒?它叫白團,渾身上下的毛毛都是雪白色的,還有一個蓬松的尾巴。”
阿熙不言不語,手中動作卻不停,不出片刻,墨色的毛團子也出現在了紙上。
一幅畫完成,季明棠拿起紙細細端詳,越看越覺得愛不釋手。沒想到阿熙雖然不善言談,卻會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謝意。
季明棠剛想順着原路回玉梅苑,耳畔就傳來了隐隐的說話聲,似有禮佛的婦人來到了附近。
透過竹子的間隙向外看去,其中一人身形瘦小,看打扮應當是山下的村民。另一人則穿金戴銀,周身戴滿首飾珠钗,體态也珠圓玉潤。
若她現在出去,必定會直直撞上那兩人。光是想想那個尴尬的場景,女郎就覺得手心出汗,腳底發軟,不得已繼續留在原地,打算等兩位夫人走後再做打算。
竹林外,那名瘦婦人對着同伴的手腕處端詳半晌,開口誇道:“晚娘,你這镯子看起來好生漂亮。”
喚作晚娘的婦人捂嘴笑了一聲,“多謝姐姐誇贊,這是我家那位買給我的。之前跟他說過不必太過張揚,沒想到他還是買了如此豔俗的金镯作生辰禮……”
季明棠又駐足聽了一會兒。原來這兩位婦人是手帕交,她們都是山下小張村人士,不過胖婦人晚娘嫁給了一名書生為妻,後來她丈夫中舉、入朝為官,晚娘也随之成為了官夫人。
反觀瘦婦人,嫁給了同村的莊稼漢,每日都要在地裡操勞,明明和晚娘的年紀差得并不大,如今看起來卻像差輩了一樣。
瘦婦人歎了口氣,将話題扯到了自家,“家裡的大娘也到了議婚的年紀,婚事卻沒有眉目。我來淨善寺這一趟,就是為了給她求個和和美美的姻緣。”
晚娘回了一句:“怎會沒有眉目?正好春闱将至,姐姐何不看看那些正在備考的學子?”
季明棠皺了皺眉,從來隻聽說過榜下捉婿,沒聽過還未科考就要擇婿的道理。
瘦婦人也有同樣的疑問,她奇道:“晚娘是想讓我們家榜下捉婿?可是如今還未科考,怎麼知道會不會中舉……”
“好姐姐,若是等到放榜,那些家資萬貫的富戶都要去争搶中舉的學子,哪裡還輪得到我們這些小門小戶出身的?”
“趕在春闱前定親,不過是為了‘押寶’罷了。哪怕今年不中,下次、下下次……隻要年輕,總會有中舉的機會。”
瘦婦人聽得頻頻點頭。
晚娘又向她支招道:“姐姐記住不要選京城人士,人家根深蒂固,恐怕不好拿捏。就選那些孤身進京趕考的書生,最好是家中清苦住不起邸店的。隻要給他們一點接濟,讀書人最是重義,将來哪怕發達了,也必定記着你家的好處。”
聽到此處,瘦婦人臉上總算露出了豁然開朗的神情。季明棠卻越聽臉色越差,好看的眉毛緊緊絞在了一處。
家境貧寒,隻身入京,最重情義……
這樁樁件件,說得不都是三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