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曲三裡在長樂坊,是鼎鼎有名的青-樓聚集地,尤其是北曲裡。那裡緊挨着東市、國子監還有以客棧雲集著稱的恭靖新昌二坊,是京城最有名的銷金窟。
但逛青-樓是男人的事,女子……
知道北曲三裡都已是不妥,居然還對北曲三裡興緻勃勃?
心裡一萬句不屑,可借一萬個膽子,張高也不敢說這位侯府千金一個字,隻得陪笑:“……是。”
徐燕昭沒發現他的神色不對,拎着馬鞭就往外走。“走走走,咱們去巡街。我還沒去過北曲三裡呢,今日一定要見識見識。你們說,我能遇到英雄救美的事麼?”
“噗!”兵痞子呂成泰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被麻杆公子周甯全捅了個胳膊肘。
呂成泰好無辜。
他實在是忍不住。
想來這位廢後口中的“英雄”,是她自己呢。
果真是十五歲便被娶進宮當皇後的。這都二十了,換作旁人家的女子,無論世家貴族還是平頭百姓,得是幾個孩子的母親,開始操持家事了,不說多當家主母氣派,至少穩重得體。而這位廢後……恐怕是被聖上寵壞了,跟個小女孩似的,光知道玩。
不過跟着這麼個天真貪玩的隊正,倒不是什麼壞事。
他估計着,他們往街上溜達一圈再回來,這一天也就過了。
其他三人也都是這麼想的。
徐燕昭拿了腰牌,在名薄上登記了名字與時辰,留下腰牌的另一半,帶着她的屬下就出門巡街去了。
京城十六衛中,唯有骁騎營、羽林衛、金吾衛可騎馬。其中骁騎營在京城外,羽林衛在皇城禁宮中,敢在京城着甲胄騎馬的,就隻有金吾衛了。
金吾衛無頭盔戰裙,但有統一制式的黃銅軟甲。今日徐燕昭特意穿了身赭袍,袖子用黑色的護腕紮住了,黃銅軟甲映着日光,有如金鱗一般,真是個英姿飒爽。
路上不住地有人偷觑。
徐燕昭甚是得意,奈何附近沒熟人,得意偏不能嘚瑟,一路上也無事發生。後頭跟着的四人都瞧得出來,他們這位侯門千金憋得慌了。
又巡了一個時辰的街,徐燕昭人都有些蔫了。
張高是奉了魏臨頤之命來照顧這位祖宗的,見狀便想哄她兩句好的,請去茶寮裡飲茶。可話還沒開口,忽然遠處傳來一句嚣張的爆喝:“給我砸!”
徐燕昭瞬間跟神仙附體似的,眼睛噌的一亮。
張高暗叫聲不好,想拉住她的缰繩,徐燕昭已一夾馬腹,縱馬而出,揚聲喝道:“做什麼!金吾衛在此,不得當街鬧事!”
這快如閃電的做派,真是八匹馬也拉不住。
張高與呂成泰、周甯全齊齊歎氣,十二萬分不情願地策馬向前。
京城的閑事,少管啊。
天子腳下,遍地都是權貴,掉塊磚都能壓死三五個六品官,更别說那些什麼權貴的親戚了。街邊一個馄饨攤打架,拉扯開了都能這個“我姐姐是某某侯府五公子的第三房小妾”,那個“我是某四品官侄兒”。
而後燙手山芋就丢到金吾衛手上了。
一個是侯府親戚,一個是官員侄兒,哪怕金吾衛把攤主打一頓都解決不了問題。雙方各自覺得自己身份尊貴,非要壓了另一方不可。但這兩頭,哪個是他們金吾衛能得罪的?
他們隻是金吾衛,不是羽林衛。
羽林衛是天子近衛,入羽林衛的不是公侯府的子孫,便是當朝大員的寵兒。那身份拿出來,能壓住京城九成的人,他們金吾衛呢?
不是沒用的兵,就是勳貴家不受寵的庶子,不然就是低階官員之子、花錢買身份的商戶。這京城居,大不易,誰敢随便得罪人?
自己不想活就算了,連累家裡可怎麼說?
遇到這等事,金吾衛都是能避則避,避之不及隻好息事甯人的。
可眼前這位祖宗……
張高心頭的叨念還沒說完,便聽到“啪”的一聲鞭響。張高心頭一跳,直叫了聲“祖宗啊”,策馬欲上前,卻被呂成泰一把拉住了。
周甯全與他配合默契,一馬當先,将張高的路擋住。
錯失時機,張高已然來不及,隻能眼睜睜地看着。
跪在地上痛哭着作揖求饒的是一個戴着頭巾的老漢,瞧着是茶樓的老闆。在老闆面前是兩個纨绔,都帶了幾十個家丁,分做兩邊對峙着。
領頭的兩個纨绔頭戴金冠,一個紅錦袍,一個綠錦袍,花紅柳綠得熱鬧。
他倆連帶着手下那群家丁,顯然是京城鬧事的熟手,聽到“金吾衛”三個字連眼皮子都不掀一下。
綠袍纨绔手裡灑金折扇一揚,嚷着:“給我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