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囿在一副暗夜飛舞的蝴蝶圖面前停留不過半分鐘,立刻便有人走過來搭讪,“這幅畫我認為是整個展裡畫得最好的,或許你見過滿山飛舞的枯葉蝶?那是我人生中見過的最美麗的風景。當然,你也是,——咦,這不是螽斯麼?我的摯友!”
邊囿不适地皺起眉,這人自從邊囿進來後就一直不近不遠地跟着,想忽視都難。
陸螽斯傾身,覆到邊囿耳邊,“你先自己逛逛,我一會兒再來找你,嗯?”
邊囿點點頭,一溜煙地跑了。
那人還想挽留,卻被陸螽斯攔下,邊囿聽到陸螽斯喊那人“甯百”。
甯百也是個畫家,在圈子裡名聲并不好。
甯百擅長畫裸|體,尤其愛畫年輕漂亮的小男孩。
據說甯百是摸遍了模特身上的每一寸肌骨,才能畫出那樣逼真又充滿肉|欲的畫。
邊囿不确定傳聞的真假,但對方又裝又油膩倒是真的。
每個畫家都有其獨特的風格與擅長的領域。
譬如甯百擅畫裸|體,而陸螽斯在畫蟲方面的造詣無人能比。
陸螽斯總能把各種蟲子畫得活靈活現,那種真實感幾乎要躍出畫紙。
但比起真實感,陸螽斯更擅長奇詭的畫風。
比如邊囿現在看的這一幅——
貧瘠的、布滿坑窪的地面,覆蓋着浪潮般的蟲豸,它們後肢紮入泥土,挺起胸腹,紫黑色的口器翁張,背上的四隻複眼互相交疊,像甲殼上的斑紋。
畫的另一端,則是一顆微微發着光的、蔚藍色的星球。
真奇怪,邊囿竟能從這些蟲子身上感受到奇異的渴望。
它們遙遙相望,渴望前往那顆藍色星球。
畫的右下角寫着這幅畫的名字。
《下一個家園》。
在這一刻,邊囿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瞬間炸起。
邊囿摸着胳膊想,也許是今天太冷了。
往前走,來到下一幅畫面前。
這幅畫大概畫的是昆蟲交|配,蟲蟲相疊,飛舞的觸角在空中交纏。
邊囿看得面紅耳赤,然而陸螽斯給這幅畫命名為《争奪》。
邊囿挪開腳步,繼續看下一幅。
這幅畫上沒有蟲,似乎是一個潮濕的洞穴,不知名的白色分泌物如蛛絲一般粘連在洞穴各處,每個角落中都有一枚或數枚褐色的蛹。
明明是靜态的畫面,卻給人一種即将有什麼東西破繭而出的動态感。
畫名《溫床》。
這是陸螽斯一貫的起名風格,畫名與内容基本看不出關聯。
畫廊呈回環形,邊囿已經看完這一面牆的畫,回過頭,發現陸螽斯還在和甯百交流,除了甯百,還多了個頭戴貝雷帽的矮個男人,應該也是陸螽斯的朋友,說不定就是這間畫廊的主人。
邊囿撇撇嘴,他決定自己逛。
……
天氣不好,畫廊内的人不多,氣氛很平和。
邊囿走走停停。
除了畫,邊囿對陸螽斯作品的靈感來源也很感興趣,陸螽斯總是習慣性地把這些靈感彙集成小故事,當玩笑分享給觀展人。
有些故事很有意思。
比如陸螽斯曾在炎炎夏日出門捉蟬,他爬上樹,卻沒有找到一隻蟬,然而當他跳下樹,隻聽到嘎巴一聲脆響,一隻剛刨開泥土的蟬,被陸螽斯一腳踩碎,就這樣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陸螽斯還為這隻蟬刨了個洞,用來安葬。
邊囿懷疑這是借鑒了黛玉葬花的典故。
有的故事則比較離奇。
陸螽斯說自己某日畫畫時不小心睡着,夢到了一個距離地球數億光年的遙遠星球,上面植被茂密,沒有人類或者外星人,卻有許許多多的蟲子,蟲子的分類和地球上的大不相同。
地球上的蟲子大都歸類在節肢動物門六足亞門的昆蟲綱,這也是節肢動物門中的最大一綱,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四個亞門。
總的來說,分類混亂,不同學者還有不同意見。
但在陸螽斯夢到的星球上,蟲子隻分為兩類。
一為有翅,二為無翅。
無翅昆蟲數量龐雜、智力低下,隻有最原始的交|配欲望。
有翅昆蟲經過進化,智力與人類無異,它們能夠自行進化演變出最适應環境的外表,或者說,拟态,以此來吸引蟲母的注意,從而誕下最優質的王蟲。
王蟲可以有很多,它們是蟲母的孩子,但最終隻有一隻能在厮殺中存活下來。
成功存活的王蟲才能得到族群的服從。
最重要的是,它能夠赢得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内,蟲母的交|配權。
值得一提的是,整個族群中,隻有蟲母才有生育能力,而在陸螽斯的夢裡,蟲母已經消失匿迹很多年了。
“這不純純變态麼?”
邊囿身邊,一名女生和她的同伴吐槽說:“我寫小說都沒這麼離譜。”
同伴說:“做夢嘛,能理解。”
“夢是潛意識的反應,說不定陸螽斯内心深處就是個變态呢。”
兩人一邊吐槽,一邊相攜往深處走去。
邊囿卻不知為何有些在意這個故事,正要仔細看看,身後傳來陸螽斯的呼喚。
“邊囿?你在這裡?”
陸螽斯走上前來,邊囿揚起笑臉,叫了聲陸老師,見隻有陸螽斯一個人,好奇問道:“陸老師,你的朋友呢?”
陸螽斯:“算不上朋友,隻能說是同行。”
“哦。”
陸螽斯單指推了下鏡片,笑容别有深意。
“走吧,帶你看看這次畫展最重要的一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