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燈如豆,時不時還能聽到幾聲破空的昆蟲嘶鳴聲。
門外的動靜在減小,也不知道門外的人是不是已經被蟲潮吞噬殆盡了。
一想到那個畫面,邊囿就止不住發抖。
門外是地獄。
門内難道就比外面安全?
陸螽斯大半個身子藏在黑暗中,一雙無機質的黑色眼眸泛着奇異的金屬光澤。
幽暗放大了邊囿心底的恐懼。
除了父親和大哥,很少有人知道,邊囿怕黑,也怕幽閉的空間。
如果是獨處在幽暗的狹窄空間裡,他會在第一時間因驚懼而窒息。
眼下雖然是兩個“人”,卻也并沒有好到哪裡去。
邊囿耳畔能聽到自己驟然加劇的心跳聲,如擂如鼓,一時辨不清到底是黑暗帶來的恐懼,還是陸螽斯帶給他的恐怖感更深。
邊囿并沒發現,他面前的陸螽斯不知何時已經沒有了屬于人類的呼吸。
“陸老師。”
邊囿往後退了退,小腿肚碰到柔軟的沙發邊緣,再退就隻能坐到沙發上,那個姿勢太危險了,于是不着痕迹地挪了個方向。
“嘶……怎麼了,邊囿?”陸螽斯的口吻溫和如初,如果邊囿沒聽到那些屬于昆蟲的嘶鳴的話,或許真的會被他的聲音蠱惑。
“你剛剛,嘶嘶,想和老師說什麼?”
“沒、沒什麼,”邊囿喉結一滾,豆大的汗珠順着白皙的臉頰往下淌,“陸老師為什麼不讓其他人進來?”
陸螽斯雙目微微一眯,鼻尖不受控制地聳動。
邊囿汗腺中發散出的氣息,勾得他幾乎快要失去理智,他恨不得整個身子貼上去,把男孩擁入懷中細細嗅聞。
從頭到腳,連一根頭發絲都不放過。
内心的貪婪和表情呈反比,陸螽斯依然溫柔,“不讓那些人進來,嘶嘶、是因為,嘶嘶嘶……隻有他們在外面,才能吸引蟲子的注意,嘶,我們才能逃脫。”隻是他并不知道,他那碎瓷器一般的面皮已經無法支撐他做表情,一做表情,臉皮就簌簌往下掉,像是星際大片中的異形。
邊囿驚恐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成拳,邊囿想竭力保持冷靜,不讓陸螽斯瞧出他已經識破了他的僞裝。
然而一開口,聲音裡的顫抖還是暴露了他的恐懼。
“那我們躲到這裡,就安全了嗎?”
陸螽斯簡直要為男孩的天真發笑,“當然不是。嘶嘶。躲在這裡隻是權宜之計……嘶,邊囿嘶,你的聲音在抖。嘶嘶,你在害怕?”
說着,朝男孩靠攏。
“别過來!”
邊囿反應過于激烈,陸螽斯停在原地,面上晦澀難辨,米粒大小的瞳孔已經完全擴散開來,黑色覆滿了整個眼眶。
與這雙眼睛對視,邊囿很難不害怕,湛藍的眼眸中不知不覺蓄滿了霧氣,好似下一秒大雨就要落下,雪白稚嫩的臉龐上帶着令人心碎的抗拒。
陸螽斯能夠清晰地看見男孩眼中的恐懼,他看到後者連鼻子和眼尾都紅紅一片,像一朵花最嬌豔柔嫩的地方。
如此脆弱、如此美麗。
如此……惹人摧折。
陸螽斯喉結不斷滾動,額頭的觸角張牙舞爪地飛舞着,它們急切地往邊囿的方向探去,扯得陸螽斯額頭突突地疼。
陸螽斯擡手拂過那對不聽話的觸角,“好,嘶,老師嘶,不過來嘶。”
邊囿慶幸地想,起碼現在,陸螽斯還保留了人類的神智,不會和他正面起沖突。
“陸老師,這裡面有廁所嗎,我、我尿急。”
“原來是這樣嘶,”陸螽斯指了指邊囿背後的門,“就在那兒,去吧嘶,老師在外面等你,别怕。”
……
廁所很小,或許是抽風系統做得好,味道并不難聞。
邊囿一進去就反手上了鎖,躲到角落摸出手機給大哥打電話。
“嘟、嘟、嘟。”
“接電話,哥哥,接電話呀……”邊囿焦急地咬住指尖,手機屏幕光映出他的惶恐。
剛才強裝出來的鎮定已經耗空了邊囿的理智,聽筒裡傳來的嘟嘟聲是他最後能抓的救命稻草。
“接電話——”
“嘟,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希望破滅了。
邊囿雙手顫抖着撥打父親的電話。
毫無意外,也是不在服務器。
電話打不通,邊囿分别給父親和大哥發消息。
【爸,救我!】
【哥,我在畫廊!救救我!這裡好多蟲子,陸老師也變得好奇怪!】
短信發出去沒一會兒就提示無法送出。
邊囿鼻子驟然一酸,眼淚止不住地順着眼角滑落。
他捏着手機急得跺腳,還想把手機丢出去,可是又擔心裡面動靜太大引起陸螽斯的注意,最後,邊囿隻能像熱鍋上的螞蟻那樣在原地打轉,仰着脖子哭得一邊細喘,一邊強迫自己鎮定。
不能慌!
一定不能慌!
肯定能找到出路的……
“笃笃。”
敲門聲響。
邊囿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倉皇回頭,精緻的小臉上尤帶淚痕。
“誰!?”
外面無人應答,唯有把手傳來窸窸窣窣的擰動聲,邊囿頭皮一炸,擦幹眼淚,顫聲問:“是陸老師嗎?”
如果門口站的不是陸螽斯,隻會更加恐怖。
邊囿進來時鎖了門,因此門把轉動聲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外面便傳來陸螽斯無奈的聲音,“邊囿,老師嘶,在外面嘶,沒聽到水聲。你需要老師進來幫你嗎?”
放在以前,溫文爾雅的陸老師絕對說不出這種恥度爆表的話。
幫?他想怎麼幫?
邊囿面紅耳赤,一臉崩潰地打開洗手間的水龍頭,“陸、陸老師,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門口傳來幽幽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