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邊囿奔跑在錯綜複雜的洞穴中,呼吸逐漸失了節奏,汗水順着他因奔跑而泛紅的臉頰往下淌,潔白修長的脖頸汗津津的,荷葉邊的衣襟早已濕潤,牢牢黏在皮膚上。
邊囿很少有這麼奔跑過,缺乏運動的身體在向他哀嚎:
跑不了了、腿已經擡不起來了。
心髒也快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嗚,膝蓋好疼,小腿肌肉更是疼得一抽一抽,鮮血順着小腿往下淌。
好疼、真的好疼……
可是不能停。
陸螽斯就在身後,扇動着他那巨大的蝴蝶翅膀,每一下,都有晶瑩的磷粉簌簌掉落。
陸螽斯的樣貌已經完全蛻化成蟲,皮肉褪去,隻剩下一條與喉管相連的脊骨,呈現出可收縮的環節狀,不像生物,倒像瘋狂科學家研制出來的賽博機械。
手臂與雙腿則變成彎鈎狀的節肢,節肢又粗又黑,覆蓋着松針般尖銳的絨毛。
橢圓略扁的頭顱上,生着兩隻碩大的眼睛,每一隻都由上千個小眼組成,仔細看的話,還能看見裡面密密麻麻的,不停亂動着的小黑點,就像青蛙的卵。
兩隻杏果大小的觸角沉甸甸下垂,它們能夠分辨出空氣中,屬于邊囿的馥郁氣息,那是最甜美的花蜜,連空氣中逸散的汗味都能激發出王蟲的交|配欲,口器已經克制不住地開合、收縮,想要吸吮點什麼。
陸螽斯的目光落在邊囿踉跄的背影上,忽又垂頭,去看地面上的血迹。
那是從邊囿小腿上滴落的紅梅,散發着無與倫比的吸引力。
陸螽斯俯下身,兩隻觸角瘋狂颠動。
他渴望蟲母太久了,而新生的蟲母就在眼前。
他怎能允許蟲母逃掉呢?
*
【時間到。】
【邊囿,你沒逃掉。】
若不是說不出話,邊囿是真的很想不顧形象地破口大罵。
大蟲子欺負人!
從剛才到現在,哪裡就10分鐘了!?
再者說,邊囿以為10分鐘的逃跑時間内,陸螽斯是不會跟來的,誰知道陸螽斯就保持在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綴在邊囿屁股後面。
臭蝴蝶給他挖坑呢,他還信以為真,傻乎乎地往下跳。
邊囿氣急,一時不察,被地面上支棱的石柱絆倒。
意料之外的,疼痛并未傳來,摔倒的地方反而黏黏軟軟的。
是那些成分未知的白色黏絲。
白色黏絲牢牢黏住邊囿的身體,邊囿用力往出拔,黏絲韌性極強,哪怕被拉成極細極細的長條,也能在一瞬間回彈,恢複原狀。
邊囿掙脫不了,也使不上勁兒,反而越陷越深。
陰影逼近。
陸螽斯已來到邊囿身後,寬闊的蟲身能完全将纖細的男孩罩住。
陸螽斯垂下腦袋,像在看已經得手的獵物。
洞穴裡本來有光,那些遍布在洞穴各處的蛹散發着螢火般的微光,下一秒,邊囿眼前的光線消失了。
是陸螽斯展開了他的翅膀,柔軟的翅膀垂下,包裹住邊囿的身體,阻隔了一切光源。
一人一蟲緊緊貼在一起,遠遠看去,像個巨大的蟲繭。
黑暗襲來的那一刻,邊囿渾身僵硬不再動彈。
害怕的情緒在胸腔内翻攪,排山倒海的恐懼沉甸甸壓在心頭,他的呼吸驟然急促,眼看着快要窒息。
就在這時,濃黑處忽然顯現出一張人臉,不知從哪兒來的光照得這張臉格外陰森恐怖。
是陸螽斯的臉。
蝴蝶又披上了他的僞裝。
“不喜歡我這張臉?”
陸螽斯喃喃自語。
“那現在這張呢?”
陸螽斯的臉融化,又重新生出一張臉。
這一次,陸螽斯換成了聞初一的臉。
“聞初一”臉上綻開一個柔和的、屬于陸螽斯的笑容,“這張臉的主人是你的熟人吧,見到他的時候,我能感覺出你非常開心。”
“用這張臉和你交|配,應該能減少一些你的抗拒。”
他喃喃自語。
“不、不要!”邊囿終于忍不住出聲,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誰的臉都不行!我不要和你交|配!滾開!别碰我!”
繭中生出無數雙觸手,它們纏繞着邊囿,尤其喜愛邊囿傷痕累累的一雙小腿,将其纏得密不透風。
“滾啊!”
“不要碰我!”
“……”
即将成為怪物孕種的溫床,恐懼在這一刻達到了巅峰。
“聞初一”的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蝴蝶翅膀上的眼斑。
無數眼斑層層疊疊地交織出現,在蟲繭内部,它們像一雙雙眼睛,死死盯住那個瀕臨崩潰的人類男孩。
【邊囿,你是我的。】
*
據說,懷孕期間的母親會分泌激素,促使母親對子女産生産生特殊的感情。
……
邊囿被困在繭内有一段時間了。
他不知道陸螽斯對他做了什麼,隻能眼睜睜看着平坦的小腹一點點鼓起,而他竟然生不出半點惡心與反抗之意。
……
又過了一段時間,一顆顆晶瑩剔透的蛹從他身體中剝落。
整個過程并不痛苦,甚至是輕松的。
蟲蛹裡的蟲子很快破殼而出,它們有着流光溢彩的翅膀和柔軟的蟲軀。
它們簇擁在邊囿身邊,喚他:
【媽媽。】
……
*
畫廊内,聞初一提着刀,經過每一幅畫時,都會停留數秒。
他在尋找。
先前,陸螽斯蝴蝶翅膀上抖落的磷粉使邊囿陷入昏迷後,陸螽斯搶先一步擄走邊囿,化作一道光,進入畫中世界。
聞初一并不知道邊囿他們進的是哪一幅畫,隻能一幅一幅挨着找。
蓦地,聞初一的黑眸停留在一幅畫上。
畫名《溫床》。
這幅畫上隻有一個巨大的繭,繭子薄而透,依稀可以看見繭中沉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