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是因為有心事,又或是為沙匪所驚吓的緣故,阿蘭珂當夜睡得并不安穩。
她先是夢見了自己的父母,一如年少時和藹溫柔,輕撫着她的長發,溫聲為她唱誦獻給奧西裡斯神的頌歌。
轉而阿蘭珂又夢見了埃赫那頓。
彼時他頭戴法老專屬的紅白雙冠,身披純白的亞拉西裡斯衣,周身佩戴着華貴的珠寶首飾,一眼看去竟比荷魯斯更俊美奪目。
他緩步向阿蘭珂走來,卻徑直穿過了她的身體。她依然存在,對埃赫那頓而言仿佛隻是空氣,看不見,觸不到。
阿蘭珂為自己的境遇而感到慌亂無措,那仿佛被世界抛棄的處境令她惶恐。
她想要大聲說話,奈何發不出一星半點的聲音。掙紮間,阿蘭珂從夢中蘇醒了過來,一身大汗淋漓。
她醒來時天色尚早,遠處的天際線盡頭隻朦胧露出一線微光。阿蘭珂舒口氣,披了外衫,赤足踩上柔軟黃沙,挪步來到緩流而過的尼羅河邊。
她躬身将臉浸入溫涼的河水之中,直至僅剩的睡意被驅散,阿蘭珂才重又擡起頭,脫力般仰躺在地,凝視向頭頂的天空。
不過多久,一道淺色衣角突兀闖進阿蘭珂眼底,随後便響起熟悉的低啞嗓音:“飲下尼羅河水之人,無論離開多遠,最終都會回到這裡。”
腰圍克羅斯褶裙的埃赫那頓屈膝在阿蘭珂身側落座,睐目看向前方開闊的土地,彎唇微微一笑:“時間還早,你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阿蘭珂偏頭掃了埃赫那頓一眼,便又轉回看向仍舊綴滿繁星的天空,輕聲道:“我先前做了個噩夢,索性已經睡不着,就出來走走。”
四周沒有侍衛仆從,阿蘭珂說話時便也沒有顧忌尊卑禮儀,随意地躺在沙地上仰面相視:“那您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呢?”
埃赫那頓指了指自己眼下浮現的淡淡青黑,語氣無奈:“河水泛濫,連日各地遞呈的文書都在抱怨小麥種植季的推遲。至于新都問題,瑪雅與帕伊爾也在抱怨新城選址位于開闊平原,沒有地險為憑,連番勸阻。利比亞和赫梯又蠢蠢欲動,軍報中說邊境已多次查到間諜行蹤。内憂外患,我沒有時間休息”
他将自己的煩憂說的坦誠,阿蘭珂略一挑眉,輕聲開口:“我以為您的臣下會隻将必要的事上報,而且我想陛下才更應做出決斷。”
埃赫那頓低笑一聲,随她視線一齊望向遠方天空,轉開話題:“陛下畢竟上了年紀,做不到事事操心,便隻能由我負責了。”
他的語氣同樣雲淡風輕,似乎并不将這份勞累放在心中。倒是阿蘭珂覺得不适,坐起身來看向埃赫那頓:“您此前不是從未接手過這麼多國事麼,陛下理應指派幾位輔佐官才對。”
她方一開口,埃赫那頓便知阿蘭珂對皇家内的勾心鬥角一無所知。他依然笑着,對此不過輕描淡寫:“我較兄長平庸許多,而今也是事發突然才擔此重任,陛下急切在所難免。”
語畢,埃赫那頓突然轉過話題,伸手引阿蘭珂看向天幕一處:“你瞧見那裡的星星了嗎?”
阿蘭珂順着埃赫那頓手指的方向看去,凝神觀望了許久,也沒有發現其中有何不同,直白道:“看到了,有什麼奇怪的嗎?”
“亞喀巴海灣,匕首之尖。”
“那你看到那三顆最明亮的星星了嗎?”埃赫那頓用手指着金字塔不遠處的天空中奪目的三顆星星,緩緩開口道:“那裡是三王星。埃及的法老王胡夫在吉薩建造金字塔就是和這三顆星星對應。”
阿蘭珂頓時恍然大悟,接過埃赫那頓的話頭,指着那三顆星星繼續說道:“如今它們像箭一樣擺在我們面前,指向東方約旦的佩特拉山。”
“是的,”埃赫那頓贊許地颔首看向阿蘭珂,聲音放輕道,“我曾從母親口中聽說這樣一個故事。當曦光照亮匕首之尖,三王會指引冒險者找到隐藏的寶藏之門。”
阿蘭珂從未聽說過這樣的故事,聞言傾身過去好奇地追問:“您想和我說什麼,這個故事是真的嗎?”
“事實上,我也不确定這個故事是否是真的,”埃赫那頓有意并未提醒阿蘭珂與自己過于親密的距離,彎唇一笑道,“但我願意相信它是真的,我會在它的指引下找到寶物。”
他話音一頓,随後垂眼與阿蘭珂相對。呼吸間的熱氣交換,埃赫那頓甚至能夠聞到她發梢清淺的荷花香氣。視線下移,便是阿蘭珂因動作幅度而露出的白皙肌膚。
耳後一片滾燙,他卻保持着若無其事,竭力平靜地對阿蘭珂道:“現在我相信我已經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