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像一幅泛黃卷邊的畫,無數的點連接成線,最後彙集成面。
構成他們彼此生命中,最難忘卻的片段。
舊日舊事,在分别那天,一同被封存。
在重逢時,如冬日蟄伏的翠竹,靜候春日破土而出。
聞淮望着湖面,心情複雜。
沒接話,頓了頓,“知衍哥,對不起啊,我跟謝平川讓你為難了,不會影響到你吧?”
夏知衍對聞淮無端提起謝平川感到恐慌,堅定地說道:“聞淮,沒有為難。”
坐直身子,蹙着眉頭看向聞淮。
聞淮開口,那聲音似乎來自很遠的地方,“要不我請他吃飯賠個罪吧。”
這話看似是個問句,說的确是那樣笃定。
他還在對昨天的事情耿耿于懷。
坦白講,謝平川以前對他是不賴,但這都基于夏知衍的情面。他倆現在這樣,哪有什麼情面可講。
“聞淮……平川沒有别的意思,就是當年……所以他對你總有些敵意。”夏知衍沒有接下去。
那是他們倆心裡都清楚的故事。
“他不是公報私仇的人,如果你去他的公司,該是怎樣,就是怎樣。”
夏知衍着急辯解,反而露了怯。
聞淮勾起唇,“知衍哥,好意我心領了,我還是想自己試試。我之前在英國,也做過類似的工作,還是挺拿手的。”
這話淡漠,撇清了和陶一鳴的關系。
夏知衍聞言,“那好,有需要幫助随時告訴我。”
聞淮停頓了幾秒,“其實過去很多事,我都很抱歉,”他蜷了蜷手指,指節泛白,像是被扼住喉嚨,沙啞苦澀,“夏知衍,對不起。”
夏知衍是同樣的苦澀,無形的手,緊緊地攥住他的心髒,一張一合地拿捏。骨骼如同風中挂在枝頭的即将隕落的葉。
喉間彌漫着苦味,流向四肢百骸。
偏過頭看向聞淮,這才幾天,他好似不像剛回國那樣茫然,反而多了些笃定。
有種抓不住的錯覺。
這感覺讓夏知衍泛起不安,聯想起當年。
啞着嗓子開口,“不用道歉,都過去了,我們都向前看。”
聞淮想說,沒有,都是他的錯。最後對上夏知衍的眼,他咽下了所有的話。
有些話,就應該爛在過去。
臨近早高峰,來往車輛絡繹不絕。
鳴笛聲惹得人心煩意亂。
短暫的沉默後。
聞淮站起身,拍了拍褲腿,勾出清淺的笑,“去吃早飯吧。”
晨光印在他臉上,恍惚間,現在的聞淮和18歲的聞淮重疊,比起那時,更加沉穩明媚。
縱使冬日尚未過去,他卻像即将到來的春日。
春風和煦。
夏知衍跟着笑。
這次,他真的不計較了。
聞淮剛回國時,他鬼迷心竅地想将對方占為己有,讓他的世界裡隻剩下自己。此刻他隻想陪着聞淮,看日出日落。
把握住這一刻。
*
早飯後,夏知衍跟着謝平川去見客戶,聞淮回酒店補覺。
不知他倆說過什麼,早飯時,謝平川沒再為難聞淮。
聞淮睡醒已經下午,早起對他而言還是有些困難。
許是早上起太早,這一覺他睡得格外的香甜,洗去連日的疲乏。
點開手機,是夏知衍一小時前發來的微信。
[睡醒給我發信息。]
夏知衍太了解他,猜到他肯定要回來補覺。
看了眼天氣預報,中午的溫度不算太低,天氣晴朗,換了身外套。
他沒選擇發信息,直接去敲了夏知衍的房門。
夏知衍的房間在酒店長廊的另一頭。
暗色的地毯,踏上去是觸底的柔軟,敲響那扇門。
門被打開,“我就知道是你。”夏知衍勾起唇。
聞淮仰起頭,表情傲嬌,“那是你給我發的信息哦!”
夏知衍喜歡看他這樣,沒了穩重,有種沖他撒嬌的錯覺。
莫名地滿足。
側過身,讓出位置。
聞淮走進房間,坐在沙發上,環顧四周。
行李箱老老實實地倚靠在牆邊,桌面上幹淨整潔,隻有一台筆記本電腦。
窗戶開了一條縫,用來換氣。
像是有潔癖。
“餓了吧?”夏知衍問道,從桌上拿起糕點,遞到聞淮面前,“先墊墊肚子,我這還有個文件要處理下,等下我們去吃飯好嗎?”
聞淮不老實地倚靠在沙發上,外套搭在沙發扶手上,他接過糕點盒,是西城有名糕點鋪,生意極度火爆,始終隻有兩家店面。但凡是來西城旅遊的總是要提上兩盒回去當伴手禮。
打開是他喜歡的荷葉酥。
荷葉酥是限量産品,每個人隻能買一份,去晚了還買不上。
聞淮右手托着紙巾,左手舉着荷葉酥,輕咬一口,酥皮直往下掉,有顆不聽話,掉在衣服上,糕點的甜味在口中化開,還是熟悉的味道,他咽下,“你不是和謝平川去見客戶了,怎麼有空買的?”
夏知衍輕咳了兩聲,摸了摸鼻子,“客戶送的。”
“啊,那謝平川的呢?”
夏知衍擡眸,輕笑,調侃意味十足,“怎麼,你還惦記上他那份了?”
聞淮坐直身體,酥渣順着掉在褲子上,“怎麼會!是他以前嘲笑我口味甜膩,我就想看看他現在是怎麼樣!”
聞淮和夏知衍剛在一起,夏知衍湊了個假期來找他玩,聞淮起早貪黑地給他的室友買了一品閣的糕點,就指着能刷刷好感度。
聞淮這個大少爺,還從來沒幹過這事兒。
夏知衍怕他辛苦,勸他找個代購,被聞淮義正詞嚴的拒絕。
夏知衍心疼,陪着他一起去,買了兩份荷葉酥,提溜回北城。
那假期兩人啥也沒幹,就是在一品閣排隊。
事後回想,都覺得好笑。
那天夏知衍給室友分荷葉酥,正好和聞淮打電話。
謝平川這人一向有什麼說什麼。
等夏知衍想要閉麥已經來不及,聞淮挂斷了電話。
這梁子也算結下了。
冤家宜解不宜結,夏知衍在其中轉圜,聞淮知道他倆關系好,不想他為難。
“平川帶回去了。”
“帶回去了?什麼意思?他回海城了?”聞淮瞪圓了眼睛。
“嗯,他忙完了就先回去,周末要過聖誕節,他不想加班。”夏知衍沒擡頭,隻盯着電腦屏幕。
“那你怎麼?”聞淮嗜甜,吃完了荷葉酥,蓋上蓋子,擦了擦手,感覺不夠,想要洗手,但礙于還在喝夏知衍說話沒有動作。
夏知衍分出眼神,“我還有點活兒要收尾,也想逛逛西城。”
“你能帶我逛逛嗎?”
聞淮對上他的眼神,極具侵略性的目光,讓聞淮說不出拒絕的話。
“行,”他錯開目光,抽動下嘴角,眼神落在别處,不敢再看,“那你是找對人了。”
夏知衍做完手上的活,合上電腦,走到聞淮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聞淮不得不收回眼神,擡起頭,可憐兮兮地對上目光,瞬間就挫敗,“怎麼…怎麼了?”
夏知衍屈下身子,貼近聞淮,面對面隻餘下十公分的距離。
壓迫感襲來,聞淮的心跳如擂鼓,怎麼也控制不住,他想偏過頭,卻躲不過。
那種缺氧的感覺,再次襲來。
這次是他不敢大口呼吸造成的。
他隻能壓低身子,拱起脊背,将自己陷在沙發中。
屋内寂靜,落針可聞,空調源源不斷地輸送暖氣,陡然拔高室内的溫度。
熱,真的好熱,不知道是夏知衍噴灑的呼吸,還是暖氣。
聞淮分不清,面頰爬上一抹紅,他隻感到面熱。
或許不止面部,餘光看向手指,連同指尖都泛着紅。
知衍見他這樣,直起身,勾起唇,“掉到衣服上了。”
“什麼?”
泛紅的臉,配上疑惑的眼神,夏知衍吞了吞口水。
他蹲下,撿起聞淮褲子上的酥渣。
指腹劃過大腿。
聞淮穿得單薄,指尖滑過的地方,如同下了烙印般熾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