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根手指繼續朝天攀升,露出了手掌、手肘……一整條手臂破土而出。
那手早已經腐爛,周遭都是綻開的碎肉,偶有一兩處平整成塊的皮膚,即便在暗淡的光線下,也能看隐約看見上面青紫斑駁。
另一條手臂也鑽出了地面,然後是枯槁的身子,嶙峋的腿骨,它的頭還埋在地下,四肢卻都已爬出了地面,像一顆栽倒的扭曲枯樹。
緊跟着,它脖骨處的土地崩開一個更大的口子,粘連成一團的頭發半掩住空洞的眼窩,一把長劍垂直插在左眼框骨上,當中浮動的森綠幽光照亮了這東西的全貌。
隊伍中有人認出來了,驚道:“是鬼屍!”
“還有譚師兄的劍!”
此話一出,本就抖若篩糠的隊伍更加潰散,有幾個年紀小的更是當場吓得腿軟,不顧三七二十一就要躲着後退。
譚今心裡也怕了,尤其此刻無劍傍身,連壯膽的器具也沒有。但因不願丢醜,隻好強裝鎮定道:“慌什麼!來得正好,今日就拿它練手。衆弟子聽令,控劍起陣!”
聽見指令的弟子瞬間有了主心骨,劍尖指地,迅速站位,手中掐出金光劍訣。譚今和念千帆一前一後壓陣,鏡明鏡清分帶兩隊人從兩邊包抄,不過幾秒,就将鬼屍圍在圈中。
鬼屍抖動兩下,頭上的土簌簌掉落,它牙骨碰撞時發出的卡茲聲,還有走路時骨節間的拉鋸聲,被這靜谧到詭異的氣氛襯得十分清晰。
譚今以指作劍,衆人同掐劍訣,金字符文從指尖飛轉,而後一齊飛向空中,圍成一個泛着金光的陣法,将鬼屍完全罩蓋在陣法下方。
跟着紛紛運功,在譚今令道“起陣”時,金光符文瞬間加速旋轉,籠罩着充沛的靈力迅疾向下壓去。
鬼屍地頭骨一卡一頓地向上擡,劍陣越來越近,片刻便壓在鬼屍身上,将它本就駝着的屍身壓得更低,一架白骨也咯咯作響。
譚今見狀,嘴角又勾起一個嘲諷的笑,輕蔑道:“我以為多厲害呢,也不過如此。”
他控陣下壓,就在鬼屍即将被劍陣碾碎時,早已沒有血肉的喉嚨處“吱吱”一響,衆人臉色驟變,不等變換陣法,鬼屍的手爪猛地向上一揮,冒着黑氣的錐形指甲硬生生抓上劍陣。
劍氣和邪氣兩相抗争,竟然抵擋不住鬼屍的攻勢,衆弟子被邪氣壓的臉色慘白,咬牙硬撐抵禦。
陰風從四面刮來,将鬼屍幹枯的頭發吹得紛飛,呼嘯的風聲掩蓋不住尖銳的刮擦聲。
樹上的顧輕舟聽了個清楚,條件反射地縮了一下,這種跟用指甲刮黑闆似的聲音就該從世界上消失,太他娘的令人不适了。
樹下,易清雪冷眼看着那個全是破綻的劍陣,心中默默從三倒數。
二,
一。
刷的一下,劍陣如同一塊破布,被鬼手撕了個稀碎。
陣毀後迸發的巨大力量将衆人一齊摔在地上,連帶着譚今的劍也被震在一邊,頃刻間全是呼痛呻/吟之音。
鬼屍扭了下頭,喉嚨處的“吱吱”叫聲比方才更高,更驚悚的是,那張枯皮惡骨的死屍臉,此刻居然生出了嘲諷似的表情。
它嘶聲嘲哳,一個接一個的音節往外蹦:
“唔…呀喂嘟…呢哈呢,不咕咦吱……嘻嘻嘻嘻……”
鏡明雙手發抖,幾乎握不住劍,哭喪着臉道:“它,它在說話!”
衆人自然聽出來了,尤其是譚今,方才飛揚的神色被深深的恐懼取代,因為那鬼屍模仿的,就是他方才的話。
“嘻嘻嘻嘻……”
鬼屍嘯叫着,畸形的雙腿一瘸一拐,以極快的速度向外沖去。它的手爪搖晃着,帶起的勁風卷起黑塵。
而那黑塵又被邪氣包裹,跟着鬼屍沖入人堆。
在另一半包圍圈處的念千帆高聲驚叫道:“快閃開!”
鬼屍所沖方向上的,是兩名低階弟子,二人早在念千帆提醒之前就察覺不對了,奈何修為不夠,經驗也不足,加之心中焦急異常,術法和身手全忘到了九霄雲外。鬼屍來勢洶湧,即便想躲也是力不從心。
兩名弟子眼睜睜看着這醜陋吓人的東西竄過來,吓得說不出話,念千帆立刻飛身欲救,奈何所處位置截然相反,根本來不及。
目睹一切的顧輕舟救人心切,顧不上暴露身份,從懷中掏一塊糕點捏在手裡,瞄準鬼屍後運氣便要發出。
卻有人快他一步。
就在兩人即将血灑之際,冷藍劍芒劃破夜色,掀起無法忽略的疾厲劍氣,穿過倒成一片的人堆,在圈中與那鬼屍纏鬥起來。
兩名小弟子死裡逃生,吓得連滾帶爬躲到一邊,這變動太過突然,惹得衆弟子紛紛側目尋找靈氣的來源。
黑沉的烏雲退卻開來,連帶着霧障也散入兩側林中,陰沉的天上挂了一輪冷月,白光灑在林間,照得一衆枯樹更加扭曲陰森。
濃霧盡頭的路口,地上的人影越拉越長,衣擺被吹得接連翻滾。來者是個少年,因為背着圓月,看不起長相。
衆人卻沒來由的覺着熟悉。
少年二指結印,運氣念訣,耀眼的金光便從指尖綻出。金光照耀之下,那雙眉眼中滿是冷肅。
待到一氣運完,他将手臂疾揮斜指向天,冷藍長劍被隔空控住,打鬥中的長劍後撤丈許,随後調轉劍身,與少年手指方向同出一轍。
刹那間,強勁靈力彙聚在一人一劍中,帶出的風吹得他額間碎發飄飛,隻聽得一聲喝令,少年的右臂從右上往左下用力砍下。
長劍随之砍動,鋒利的劍刃“刷”一下穿過鬼屍,再是“咔嚓”兩聲脆響,被砍成兩半的鬼屍摔在地上,成了一堆碎骨,片刻後化作黑煙竄入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