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室,一側角落處,遮光屏風上黑影浮動。
一男道:“咱們這樣真的不會被發現嗎。”一女頗暴躁道:“你一路上都問八百回了,真發現了也是被你念的。”又一男道:“你倆别吵吵了行嗎,往裡站點,擠死我了!”正是卓君、木槿華和常洵。
原來初提議時,念千帆并不同意,木槿華便淚眼汪汪地扮可憐。她手掐大腿的動作被卓君看在眼裡,正要揭發,就被常洵手疾眼快地按住嘴。木槿華聲淚俱下的道:“念師哥,我自小孤苦,沒見過什麼世面。小時候過年,地主家裡放煙花,想去瞧瞧熱鬧,卻被當成叫花子打一通再趕出來。你不知道啊,寒冬臘月的,我一個姑娘家有多可憐.。”木槿華打了兩個哭嗝,斷斷續續又道:“如今好不容易能遇上這個場面,我真的,真的很想去......”
看慣她平日威風凜凜的樣子,念千帆一時還真不習慣,加之從未哄過姑娘,哪架得住木槿華這般哭嚎。可會盟一事實在太過重要,自己心軟答應,倘若出了岔子,她們絕對要受怪罪。思及此處,念千帆微微搖頭,正待拒絕,木槿華卻拉起華嫣的手,先他一步道:“華姐姐,你在趙府這麼大的人家,該見過不少大場面罷。”
華嫣苦色上臉,搖頭歎道:“我一個丫鬟,平日想的最多的,便是如何伺候好主子。至于旁的......沒怎麼見過。”
念千帆嘴唇一頓,要說的話被吞回喉中。卓君瞧他神色不對,即便嘴被常洵捂着,依舊掙紮嗚道:“......補,補可。”
念千帆眉頭緊擰,掙紮之色更甚,他偏過頭去,下定決心似地咬牙道:“一定切記,萬不可引人注目。”
得逞的三人激動躍起,歡呼聲又招來不少側目。常洵忙着和兩個姑娘制定計劃,重獲自由的卓君敞身半坐,仿佛被抽幹了精氣。木槿華拉念千帆探讨的同時,沖卓君招呼道:“喂。”将他喊回神後,接着問:“你跟不跟我們一起。”
随後炫寶似地挑了個眉,驕傲道:“念師哥也去。”
卓君瞪眼看向念千帆,模樣像受委屈的小媳婦。念千帆無奈回他:“我得跟着才放心。”
木槿華張嘴想吼,又怕人聽見,頗為生疏地壓低嗓子,輕吼道:“别婆婆媽媽的,問你呢去不去,一句話的事。”
常洵見他那樣,實在艱難可憐,拉住木槿華道:“别為難他了,咱們去便......”
話沒說完,空中飄來細若蚊蠅的應答,卓君低低道:“......去,去吧。”
于是五人便出現在了這裡。他們蹑手蹑腳貼在一起,屏風上的黑影融成一團,隻有上方頭顱處分出參差缺口。
木槿華道:“方才來時,我見到顧師伯他們了,他右邊還有兩個空位,不知是給誰的?”
念千帆道:“大宗排位,天樞宗坐第一把交椅,咱們銜月宗在第三,空着的當是坐第二把交椅的扶搖宗了。”
卓君不明道:“天樞宗的人沒來不奇怪,可為什麼扶搖宗的人也這麼遲,不怕被怪罪嗎?”
念千帆撂下一句“說來話長”後,常洵“噓”了一聲,道:“來了。”
屏風是淺色綢緞所制,從背後能窺見幾分光影,加之擺在暗處角落,殿中衆人又各懷心思,沒人往這邊看。木槿華輕扣着緞面,手上靈力一運,上好的緞子輕易破了個洞,她便透過這指頭大的洞看起熱鬧來。
“哈哈,怎的會有耳朵這麼大的人,說個話轉個頭,兩隻耳朵跟蒲扇似的,誰暑天要是坐他旁邊,可是涼快壞了。”
“哎呀呀,這人這人,瘦得跟紙片一樣,一陣大風刮過來,豈非不用禦劍便能上天咯?”
幾句點評跟說評書似的繪聲繪色,聽得常洵心中奇癢,挖了個洞看将起來。其餘三人對視一眼,按兩蹲三站的位置,紛紛在屏風上打洞。
常洵道:“哎呀,掉了掉了,胳膊被砍掉了!”
卓君道:“這個季疏狂還真是人如其名,狂妄得很。”
念千帆道:“我看那張黛也很陰損,三番四次給師尊找事。”
過了一會,華嫣吓得後退,捂着胸口悸道:“走,走火入魔之人,原來這麼可怕。”
四人蚊聲鼠語,嗡嗡吱吱個沒完,常洵安慰了華嫣兩句,待她心情平複,正轉身時,見木槿華滞站着,模樣瞧着不太對。便問:“這點小場面不至于吓着你吧,發什麼呆呢。”
木槿華神色恍惚,聽了他的詢問,不經思考便道:“什麼斷臂瞎眼的東西,都是在明面上,有什麼吓人。真吓人的,全都藏在暗處。”
常洵看她神神叨叨,很不對勁,便蹙眉問:“說什麼呢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怎麼了?”
木槿華瞧了他一眼,正欲說話,偏巧這當頭緩過神了。面對常洵的疑問,邊後退邊擺手道:“沒什......啊!”話未說完,一聲巨響襲面,身前的屏風竟然炸開,支架木屑被一道淩厲勁風擊得,紛紛向四周飛濺。屏風下首的地面,更是已砸出坑窪痕迹。
沒了屏風遮擋,五人當即暴露人前,殿中吸氣之聲驟起,不待衆人思索屏風後為何有人,發了狂的玉蕪子閃身上前,兩手成爪如鷹隼般俯沖,一左一右掐住木槿華和華嫣的脖子,再飛步移至門口。
此時的玉蕪子血眼朦胧,加之走火入魔後靈力暴走,面色一陣黑一陣赤,模樣甚為駭人。他脖子左右轉了一圈,哈哈笑着道:“百宗之中,隻有銜月宗的越長老,才會帶女弟子上這種場合。”他确定地道:“你們是越輕靈的徒弟。”
華嫣急忙搖頭,奈何喉嚨被他死死鉗制,說不出話。木槿華雖然被鉗,眼中卻迸着怒意,奈何偏不了頭,隻能瞪視前方。
而本已退後兩步,打算靜觀其變的五人,見木槿華二人被脅,急得兩個箭步上到殿中。念千帆三人也顧不上其他,上去就要出手。玉蕪子當即厲聲道:“誰敢靠近,我立刻掐死她們!”
顧輕舟迅速攔住師兄妹,再對衆弟子喝道:“先别動!”确保都無動作後,他看着玉蕪子,強行冷靜道:“她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把人放了。”
玉蕪子道:“我當然知道她們不是。不過我知道,她們能幫我得到我要找的人。”
顧輕舟冷冷的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玉蕪子冷笑道:“顧仙師,顧宗主是吧。顧宗主年紀輕輕,卻能在短短幾年内,将本派光複到如此地步,英雄聰慧,世間罕有。别人不懂老夫的意思便罷,顧宗主卻不該不明白。”玉蕪子接着道:“我也不跟你兜圈子,張黛這個小人,哼,敢做不敢當,隻會躲躲藏藏地當縮頭烏龜。我如今雙目已盲,尋他不到,想跟顧宗主做個交易。”
顧輕舟道:“你要用她倆的性命換張黛?”
玉蕪子笑笑,道:“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不錯,勞煩顧宗主替我拿了那小子,再送到老夫面前,老夫保證您師侄無恙。怎麼樣啊顧宗主,這筆買賣你做是不做。”
顧輕舟抿唇不語,視線緊盯着對面三人。
後方起哄道:“這事确是他與‘笑面虎’的恩怨,依我看,顧宗主不妨就答應他,一來可讓他們當場解決過節,而來也能救下兩位姑娘。”
“就是就是。”
“我也同意。”
斜後方的易清雪悄悄靠近,在他耳邊低聲道:“師尊,不可。”
顧輕舟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道:“放心。”他嘴上叫易清雪放心,心中早将這些人罵了八百回。顧輕舟很清楚,若是被人成功撺掇着答應,即便是為了救人,也必會落下一個“草菅人命,自私自利”的名聲。若不答應,眼睜睜看着木槿華兩人命喪于此,旁人又要說他“鐵石心腸,冷血無情”。
媽的,人生處處是深坑,處處留神都掉坑。
玉蕪子偏頭問道:“顧宗主,考慮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