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别扭得要死。他在北方讀的大學,浴室都是大澡堂子,兄弟幾個勾肩搭背去沖涼,互打肥皂坦誠相待都是常事,沖完甚至還要被拉着比大小。那會也沒感覺尴尬啊,怎麼這才看一眼,都跟要命一樣。易清雪個古代人害羞就算了,你别扭個什麼勁?
不對,我别扭是正常的啊。你看看那倒黴徒弟羞成啥了,我要是一點影響不受,豈非顯得我臉皮厚?咱是那樣的人嗎?
找到理由後的顧輕舟嗟歎一聲,毫不猶豫地給自己徒弟甩鍋。同時暗下決心,即便再等多久,再有什麼動靜,也絕對不能再回頭。
思緒嗡嗡飛過,直到易清雪說“弟子穿好了”,他方回過神來。轉頭的時候,還一直用餘光打探,确定無纰漏後,才面人而站。兩人都很别扭,默契地不看對方。顧輕舟眼簾微垂,咳嗽後道:“适才聽你驚駭,是怎麼了。”
易清雪亦垂着頭,答道:“弟子丢了樣東西,一時失态。”
顧輕舟道:“很重要?”
易清雪道:“很重要。”
顧輕舟又問:“是什麼東西?”
對方沉默片刻,後猶豫道:“一塊石頭。”
顧輕舟道:“石頭?”
易清雪又補充:“嗯,模樣像鵝卵石,有些扁,是黑金色的。”
顧輕舟道:“黑金?”他想了片刻,從懷中摸出一個物事遞過去,邊問:“你瞧,可是這塊?”瑩白掌心中托着一塊黑金石頭,三色相襯,隻顯得黑的越黑,白的越白,金的越亮。
易清雪接過細看,不勝喜道:“正是!”他笑到一半,忽地疑問:“這東西怎在師尊這?”
顧輕舟“哦”地一聲,解釋道:“從你身上掉的,我給撿來了,本想過後交還,誰知忘了。這下正好。”顧輕舟笑眯眯地看他:“物歸原主。”
原本各自相避的頭再次擡起,四目相對的瞬間,易清雪的呼吸便停滞了。因為距離太近,顧輕舟甚至能看見對方顫抖、分明的睫毛。
他内心裡瘋狂咆哮:“握草草,你一個大老爺們長得這麼犯規?”
感歎過後,顧輕舟又思忖:“要是給你放KTV裡當兩個月花瓶,掙的錢也不知道夠打幾個CP榜......啧啧,我覺着是不少。”又猛地搖頭反駁:“不對不對,你是怎麼來到這鬼地方的,這麼快就忘了?要不是那個死人榜單and傻逼作者,至于受這份罪嗎,真是記吃不加打。”
易清雪臉上早已憋得通紅。想到師尊看見自己這般狼狽樣,易清雪本就難為情,如今見對方盯着他看,還道師尊嫌棄不喜,整個人更是手足無措。想要垂頭躲閃,身子卻如凍住,連眼珠子也扭轉不了。
先前自己沉默時不覺得,換了師尊不發一言,才知那滋味實在不好。易清雪目光躲閃,甚至幾次三番看了窗口,若非條件不允許,怕是當時就要跳窗逃走。煎熬了好半晌,顧輕舟依舊沒回神,易清雪終于堅持不住,輕聲叫了一句。
對方“啊”了一聲,臉上寫着“我沒聽清”四個大字。
易清雪重複道:“師尊如此看着,可是弟子哪裡不妥?”
對方答:“哦,沒有。”
易清雪又道:“師尊在想什麼?”
不過腦子的話脫口而出:“在想你哭的為毛那麼好看。”
易清雪:“......”
顧輕舟:“......”
你瘋了,啊?頭被門夾了,還是那一腳回彈踢你腦子上了?說的什麼蠢話!怎麼辦怎麼辦,他不會以為我是變态吧,雖然我以前确實是變态......不對,不對不對,變态的不是我,是原來的我。
草,什麼跟什麼啊。
顧輕舟“騰”地站直,他實在受不了這種氣氛,再這麼尴尬下去,沒等系統動手,倒先給自己尬死了。他呼呼吐了下氣,撂下一句:“南玄子那邊還有事,為師先走一步,你好好修養。”
易清雪還是第一次有如此強烈的,想和師尊分别的念頭。他趕緊鞠了一禮,慌道:“弟子恭送師尊。”後者囫囵點了下頭,逃也似地出了門。
待站在院中,顧輕舟又喘了好幾口長氣,方才順着胸口道:“終于脫身了......腳指頭差點沒扣爛。”正當他慶幸劫後餘生時,旁側忽起輕笑。顧輕舟偏頭冷言道:“誰!”
手邊假山後走出一人。
顧輕舟凝眉看去,冷肅的眼中多了兩分疑問:“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