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撩開水幕,朝城東而去。
車角的銅鈴與馬蹄聲相交織,回蕩在崇京城的長街之上。
宋明稚忍不住拂起車帷,看向窗外——
齊王的好友皆是崇京城内出了名的纨绔,若自己暫時無法從殿下這裡找到破綻,或許可以試着,從他們身上入手,尋找到蛛絲馬迹。
辰時,春雨仍沒有一點要停下來的迹象。
宋明稚放下了車帷,緩緩地展開了掌心。
——這是一隻鈴铛。
身處于異鄉,阿琅平日也沒人能夠聊天,因此,宋明稚幾乎沒有怎麼問,他便一股腦地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原主七八歲的時候,曾經跟随父母一道,來過一次崇京。其間,他意外與父母走散,差一點點就被人拐走、賣掉,幸虧被一名公子所救,一路将他送回了驿館内。
這隻小鈴铛,就是那個人所贈。
原主一直都深深挂念着這件事,不但将那位公子視作英雄,甚至一直都将鈴铛,帶在自己的身邊。
馬車逐漸慢了下來。
侍從的聲音,穿過隔闆,打斷了宋明稚的回憶:“啟禀王妃,前面那裡就是廖将軍府了!”
廖文柏的父親是位将軍,平日裡負責帶兵,守衛都城。
史書上面并沒有太多有關于他的記載。
宋明稚緩緩地收起了鈴铛:“好,我知道了。”
這隻鈴铛上面雕刻的蓮紋,看上去極其精美,顯然是出自于能工巧匠之手,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夠買到的東西……
他想,應該不難找到主人。
話音落下,馬車便緩緩地停在了将軍府門前,宋明稚還沒有來得及下馬車,就聽一聲:“恭迎王妃——”
大楚十日一休,今天正好是休沐日。
收到宋明稚要來的消息後,廖将軍夫婦二人,第一時間,便趕到了府院外。
此時,兩人正竊竊私語道:“文柏他方才說,要是齊王妃來府上,可千萬不能讓他進府……老爺,您說一會究竟如何是好?”
“别聽他瞎說!”廖老将軍壓低了聲音,同夫人道,“你有所不知,現在外面有人暗中傳說,齊王對這個述蘭王妃寵愛有加,我們要是把他攔在府外,那才是不識時務!”
廖夫人恍然大悟道:“有道理,有道理!”
眼看宋明稚已經走下了馬車,廖将軍忙快步上前,朝着他行禮道:“下官參見王妃!”
接着,默默地同夫人對視了一眼道:“齊王殿下如今正在府内休憩,還請王妃移步府内——”
語畢,便轉身将他迎了進去。
……
慕厭舟随便騎了匹白鬃快馬,帶着一名侍從,便到了廖文柏家中。
有道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崇京城裡的人都說,齊王這個名叫“廖文柏”的好友,與他一樣,都是個不可雕的朽木。
身為家中的次子,廖文柏既沒有什麼官職可襲,整日還不學無術。最終,隻好花大價錢,捐了一個閑官,平日也不用去當差,隻在家中瞎混。
慕厭舟到将軍府的時候,天已大亮。
廖文柏這個時候才起床,出門迎駕,同時遣人送信,将幾個平日裡一道玩樂的纨绔膏粱,叫到了自家府中。
沒過多久,将軍府的悅音舫内,便湊出來了一大桌的人。
此時,石舫外面還飄着蒙蒙細雨,而舫内卻已是一派熱鬧景象——
廖文柏正坐在圓桌邊,目瞪口呆道:“不是……殿下,您一大早來我家,就是為了點菜的嗎?”他剛才起床沒多久,還沒有什麼胃口,提了半晌的筷子,都沒能夠落下。
話音剛落,又有侍女端來一盤梅花餅,放在了桌上:“還殿下請慢用。”
廖文柏默默道:“真是邪門了……”
齊王殿下今日一早來到府上,他還以為是有什麼大事。沒有想到,對方竟然隻是吩咐自己,叫府上的廚子起來做菜、上酒。雖然說平日裡,他們幾人也會聚在一起喝喝酒,但是……
但是,哪裡有人一大清早的,就大魚大肉?
慕厭舟一襲青衣,松松垮垮。
他的長發随意地披散在背後,并未戴冠,而是随手以發帶相束。
縱是如此,仍不減一身貴氣。
——此時,慕厭舟正端着酒道:“怎麼了?”
廖文柏默默問:“大早上吃這個,不怪嗎。”
他話音剛落下,另外幾個纨绔,也忍不住七嘴八舌道:“是啊,而且殿下今日怎麼不在府内陪陪王妃?”
坊間傳聞,齊王之所以到弱冠之年,都不曾娶親、納妾,既是因為他是一個斷袖。更是因為他隻愛美人,并且,非絕世美人不娶。往日那些送上門來的男寵,也是因此而被他拒之于門外的。
如今看他爽快接受賜婚,将“西域第一美人”娶回府中,便知傳聞的确是真!
慕厭舟輕歎了一口氣,搖頭道:“唉,别提了。”
見狀,幾人瞬間便來了興趣:“殿下此話怎講?”
慕厭舟放下酒盞,随手夾起一塊魚肉,回頭看向了畫舫外:“王妃突然想起了我的那個胃疾,不但将一日三餐,全都換成了粗茶淡飯,甚至還将府内的酒,都收了起來。”
說完,他便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
“難怪啊……”
廖文柏同情地朝慕厭舟看了過去。
怎料,竟看到對方正在一個勁朝外瞄,他不禁好奇道:“齊王殿下,您這是在看什麼呢?”
慕厭舟随口道:“哦,你說王妃,他不會找過來吧?”
“放心吧!”廖文柏當即拍着胸口道,“剛剛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去給爹娘叮囑過了。我不靠譜,我爹娘他們還不靠譜嗎?”
慕厭舟如釋重負:“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