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叩響了徽鳴堂的門扉。
打得窗外桃花,化作香泥,零落一地。
慕厭舟拿起了面前的薄宣,放在燭上,眯着眼睛看它一點一點化作飛灰。
明明抗拒成親,在來崇京和親的路上,還抵觸到恨不能與自己同歸于盡。可是到了崇京城以後,卻在短短的一.夜之間,判若兩人……
如果不是奸細,那又會是因為什麼呢?
向來都目空一切的他發現:
自己竟然在不知道在何時,對一個人,生出了些許的興趣。
慕厭舟笑了一下。
随手拂走了長桌畔的飛灰,未多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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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風和日暄。
春風蕩過徽鳴堂,帶出了一陣藥香。
宋明稚還沒走到門前,原本正在忙碌的侍從,便齊刷刷停下了動作,朝他行禮。
隔着老遠就傳來數聲:“參見王妃!”
一時之間,蔚為壯觀。
崇京城的雨,一連下了兩日。
待雨停之後,宋明稚便命王府内的侍從,備好馬車,将阿琅送到了南市那家金店中,去取自己暫存在那裡的小金鈴铛。
至于他自己……
則按時,出現在了徽鳴堂外。
——養生一事不能隻靠食補。
昨日宋明稚特意從太醫署裡,請來人為齊王診脈,今早天還沒有亮的時候,侍從便按照醫囑,煎好了湯藥,腳不沾地地送到了齊王殿下的桌案邊。
宋明稚剛到門外,便看見一名侍從端着一隻藥碗,自徽鳴堂裡面走了出來。
宋明稚腳步一頓:“等等。”
話音還沒有落下,他已走上前,自侍從的手中接過藥碗,認真檢查了起來——藥碗裡面已經空掉,僅僅瓷壁上還沾着一點點沒有過濾掉的藥渣。
看上去像是喝完了的樣子……
侍從還沒來得及朝宋明稚行禮,便聽他道:“沒事了,你走吧。”
說完,他又快步走進徽鳴堂内,湊到門前的花盆邊上,仔仔細細聞了起來,确定慕厭舟究竟有沒有好好地将藥喝完。
昨日太醫來齊王府時說,自己之前也曾為齊王看過診,但是他卻嫌棄湯藥太苦,從來都沒有好好地服過藥,并暗示宋明稚,一定要仔細确認。
宋明稚自然要照做。
徽鳴堂裡面種的花,不知什麼時候從蘭花換成了月季。花盆裡面的土似乎剛才松過不久,此時還泛着一股淡淡的腥氣,并沒有宋明稚想象中的藥香。
見狀,宋明稚終于放下了心來。
他正欲起身,耳邊便傳來一聲:“宋明稚,你也太信不過我了吧?”
自從知道了宋明稚的中原名後。
慕厭舟便總喜歡在隻有兩人時,直呼他的大名。
對此,宋明稚早已麻木。
他站直身,心安理得道:“這是太醫給我的叮囑。”
“你怎麼那麼聽他的話,”慕厭舟從書房裡面走了出來,他随手揉了揉月季剛才萌發出的新葉,同時,舒展了一下肩膀,懶聲道,“放心,就算是為了愛妃,我也要多活幾年 。”
不等宋明稚說什麼,他便湊上前道:“感動嗎?”
宋明稚緩緩移開了視線,看向書房:“那齊王殿下不如再為我看看書?”
慕厭舟:“愛妃真是鐵石心腸啊……”
鐵石心腸的宋明稚走到桌案邊,檢查起了他的進度。
同時,仔細回憶昨日太醫的話:
齊王殿下雖然一直都患有胃疾,并且隔三岔五的就會因為飲酒而發作,但總的來說并不算重,至少沒有嚴重到再過上幾年,就會置他于死地的地步。
宋明稚翻書的動作,不由一頓。
相比起胃疾,殿下手臂的輕顫,似乎更加值得注意……
按理來說,隻要按時“喂養”,蠱蟲表面上是不會對人造成任何影響的。
如果自己的猜測沒有出錯的話,殿下十有八.九,曾經嘗試過憑借外力,逼死他身體裡的蠱蟲。可最後,不但以失敗告終,甚至還遭到了它的反噬。
這才是殿下真正該醫治的病症……
見宋明稚突然不再翻書,慕厭舟立刻湊上前來:“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宋明稚立刻翻過這一頁,嚴謹道:“目前沒有。”
慕厭舟默默地坐在一邊:“你真的好吓人。”
他沒有看到——
此時宋明稚的手,也微微頓了一下。
嘗試着逼死蠱蟲,說明他知道自己中了蠱,而身為親王,中蠱後卻一聲不響、自行處置,也對上了宋明稚的猜測:蠱或許就是他的父皇所下。
不過,就算是那昏君下的蠱,自己也暫時沒能證實齊王殿下究竟是不是在韬光養晦……
若自己突然對齊王改變态度,反倒會引人懷疑。
宋明稚決定先以不變應萬變——
轉眼,宋明稚便翻完了桌上的本冊,提起筆在這裡記下了慕厭舟的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