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裡盤算着事,回家也心不在焉,明明看着黃師傅把那輛黑色奧迪停在路邊,眼睛也瞄着,偏偏略過去了,抓住一個黑色車門把手就打開,坐進去才感覺到不對。
咦,怎麼中控台是銀色的?
駕駛位的男人轉過頭,盯着溫頌的臉怔忡片刻,忽然笑了,“要跟我回家嗎?”
溫頌看清那人的臉,腦袋轟的一聲炸了。
是方思鏡。
“方、方先生,我、我看錯車了……”溫頌臊了個大紅臉,整個人快熟透了,急忙要下車,“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
方思鏡攔住他,笑着說:“沒事啊,我正好要上樓找宴之,一起去?”
聽到“宴之”兩個字,溫頌猛然頓住。
對了,先生昨天就是去參加方先生的接風宴的,今天方先生又來公司找先生。
他不免黯然。
“你怎麼會在這裡?”方思鏡問。
溫頌踯躅片刻,還是坦白:“我被公司外派到先生的公司做項目。”
又強調,“就三個月。”
“是嘛,”方思鏡微微揚眉,“這麼巧?”
溫頌快把膝蓋的那點布料揉碎了,腦袋也快埋進胸口了,悶聲說:“是挺巧的。”
方思鏡提議:“那和我一起上樓,待會兒我們一起去吃飯,怎麼樣?”
溫頌連忙搖頭,“不了不了,方先生和先生去吃就好了,我回家吃。”
“為什麼?”方思鏡不解。
溫頌大腦飛轉,“我……我有一個朋友住院了,我想回去做點清淡的晚飯帶去看他。”
這個理由很充分,方思鏡也沒有再堅持,看了看溫頌,說:“好吧,那下次再約。”
溫頌道謝,屁股着火似的跑了出去。
方思鏡熟門熟路地上了樓,和宋旸說了聲,便去敲周宴之的門。不出所料,周宴之還在加班。
暮色漸沉,辦公室籠罩在一片昏暗中,隻有電腦屏幕泛着冷光,映在他的金邊眼鏡上,整個人浸在清冷又矜貴的氣息裡,與暗色融為一體。方思鏡在門口稍停,遠遠看他。
其實方思鏡記憶中的周宴之,就是這樣有點“冷”的人。他謙和體貼,斯文有禮,但不容易走近,也輕易不表現出喜怒情緒。
這樣的人,突然組建家庭,張口閉口“我愛人”“我老婆”,難免會讓方思鏡感到違和。
“還忙呢,你老婆差點上了我的車。”
周宴之擡頭,沒聽懂。
方思鏡笑着和他講了方才的事,周宴之卻蹙眉,“他有朋友住院了?”
他竟然在方思鏡之後知曉。
“你不知道?”
周宴之眸色漸斂,方思鏡也不多言。
“怎麼突然過來?”
方思鏡指了指遠處的高樓,“打算在這邊買個寫字樓,我家老爺子最近突發奇想,非要搞什麼線上診療,配合售賣醫療器械,就你斜對面那個新鶴地産,公司資金鍊斷了,老闆準備把樓盤出去,請我過來看一看。”
“位置不錯。”
“嗯,價格還在談,你覺得怎麼樣?”
周宴之讀書時就是當之無愧的學神,開公司之後更是閱曆愈豐,他冷靜理智,慣會一針見血,身邊人遇到難題經常求助于他。
周宴之停下來為他分析:“首先,對方資金鍊斷裂,那你議價空間很大,這是優點。其次,我印象裡長融産業園對醫療産業有政策補貼,你可以去查一下,缺點是這周圍沒有三甲醫院,也沒有倉儲中心,缺少配套設施和宣傳點,你自行斟酌。”
方思鏡點了點頭,“二比一,聽你這麼分析,利還是大于弊的。”
周宴之保存了文件,起身收拾東西,給他澆了盆冷水:“地段和寫字樓不是重點,重點是線上診療業務,有擴張的必要性嗎?”
“你這話該對我家老爺子說,他要追趕互聯網最後一波浪潮,我攔不住。”
周宴之淡笑。
方思鏡看他動作:“這就要走了?”
“回去給溫頌做飯。”
“可他要——”
“看朋友也要吃飯。”
方思鏡蓦然笑了,跟着他走到電梯口,故意道:“看起來,如果不是我給你通風報信,你都不知道你家小朋友今晚要去哪裡。”
周宴之沒說話。
方思鏡正要穿外套,手機卻響了,于是麻煩周宴之為他拿了下外套,還沒接通,餘光卻掃見宋旸在助理位上拿着手機。
攝像頭似乎對準了他們。
等方思鏡定睛望過去,宋旸正垂頭坐着,整理桌上的文件。
電梯開了,方思鏡和周宴之一同走進去,在地下車庫取了車,各回各家。
周宴之趕到家的時候,溫頌已經離開了,宋阿姨說他一回家放下包就出去了,“說是朋友在醫院,去看朋友了。”
周宴之在玄關邊站定,看來确實要感謝方思鏡,否則他一定是最後一個知道此事的。
“沒吃飯?”
宋阿姨搖搖頭,“沒有啊。”
晚上九點,溫頌帶着滿身疲憊和喬繁交了班,走出來。
住院部門口的台階很多,他低着頭,一級一級地往下挪步子。
喬繁能拿出七萬,但是喬繁是要攢錢買房子的,每天扣扣搜搜拖着一條腿從早忙到晚連口紅燒肉都舍不得吃,就是為了買個屬于自己的小房子,他不忍心讓喬繁往外掏錢了。
可他身上的錢又不夠……
怎麼辦啊?
又是心不在焉,踩空了最後一級台階,往前踉跄了兩步,吓得氣都喘不勻。
熟悉的身影尚未辨清,熟悉的松木香先傳了過來,像一股暖流在冷夜裡裹住了溫頌。
他怔怔擡頭,看到了周宴之。
周宴之看起來很無奈,握住了他的手肘,将他扶穩,什麼都沒問,隻說:“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