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溫頌彎唇,眼神裡有些許無奈。
溫頌看不懂先生眼裡的意思,呆呆地仰着頭,還以為自己又做錯了什麼。
“上來。”周宴之朝他伸手。
溫頌立即忘了小腿的酸痛,快步邁了上去,握住了周宴之的手。
先生的手溫暖幹燥,而他的手一路抓着扶杆,出了點汗,想縮回去又被先生握緊。
“這麼久了,還沒來我辦公室參觀過。”
周宴之牽着他往辦公室走。
二十五樓隻有周宴之和幾個副總的辦公室,視野寬闊,一眼望過去,交錯着銀色和黑棕色的玻璃門,看起來深不可測。天花闆上嵌着極簡的線性燈帶,既不過分刺眼,也不顯得昏暗,空氣中飄散着淡淡的蒼蘭香氛。
助理位子是空的,宋旸不在。
周宴之的辦公室和他本人氣質一緻,冷色調,大面積的銀灰搭配米白的牆飾,深咖的複古皮質沙發和手工編織的意大利地毯融為一體,透着一股淺淡的寒意。溫頌正打量着,忽覺一股熟悉的甜香随着水蒸氣撲面而來,玻璃茶壺裡的蘋果話梅水已經煮沸翻滾。
茶幾上還有堅果和餅幹。
周宴之的手落在溫頌的後腰,輕輕将他推到沙發上,“坐,課間休息時間。”
溫頌哪裡吃得下去,喝得下去?
眼睛一個勁地瞟向辦公室門,周宴之注意到了,走過去将門反鎖,“安心了嗎?”
溫頌臉色一讪,連連點頭,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啜。
周宴之問他上午都忙了些什麼,他乖乖地回答。
“還有兩個半月,不急。”
溫頌點點頭,吃了半塊餅幹,忽然問:“先生,你為什麼突然要遷移數據庫啊?”
“原來的存儲架構設定裡,用戶量阈值是五百萬,但是去年開發了新的工牌系統,陸陸續續合作了很多家公司和政府機關,用戶量激增,原來的數據庫不夠用了。”
溫頌心想:現在生意這麼不好做,雲途用戶量還能激增,看來公司發展得很好。
“想什麼呢?”周宴之拿起夏威夷果。
“就是覺得,先生好厲害。”
周宴之把剝好的夏威夷果放到溫頌手邊,淡笑道:“天時地利罷了,我們調換一下,小頌未必做得比我差。”
“怎麼可能?”溫頌覺得先生簡直在開國際玩笑,放下杯子,一臉認真地說:“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像先生這麼優秀的!”
“為什麼?”
溫頌覺得先生好奇怪,這個問題有什麼值得“為什麼”的?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手機忽然振動,溫頌拿出來看,是謝柏宇發來的遷移開發腳本。
他回複:[收到。]
發完才擡頭望向周宴之,回答道:“因為我和先生之間就是有很大很大的差距呀。”
周宴之看他表情嚴肅,問:“什麼消息?”
“學長發來的工作消息,”溫頌想起來,“對了,先生,學長約我中午去吃酸菜魚。”
周宴之神色未動,隻略微向後傾身,靠進沙發裡,片刻後說:“到底還是吃上了。”
溫頌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額頭,“我不太會和人相處,幸好學長沒有介意,還願意和我玩。”
周宴之的指尖随意地點了點扶手,“如果他不來,你會不會很難适應這邊的工作?”
“當然了。”溫頌想想都覺得好可怕。
周宴之沒有再開口。
溫頌乖乖喝完一整杯水,喝得肚子鼓鼓,放下杯子對周宴之腼腆地笑,“我去洗杯子。”
“不用,放這兒。”
溫頌隻好放下,又把堅果吃了。
餘光瞥到旁邊還有周宴之精心準備的餅幹,剛準備拿起來,聽到周宴之說:“再吃,酸菜魚要吃不下去了。”
溫頌吓得手一縮。
随便拿東西吃,先生肯定認為他沒有教養。他羞愧地低下頭,兩手按在膝蓋上。
“先生,我……我回去了。”他聲如蚊蚋。
“好。”
周宴之跟着溫頌起身,又喊住他,看他呆呆地回頭,終究還是心軟。把一盒餅幹拿過去,塞進溫頌手裡,輕聲叮囑:“帶到辦公室,和同事們分一分。”
餅幹盒子很精緻,刻着溫頌看不懂的法文,一看就價格不菲,他擺手拒絕。
“謝謝先生了,不用的,我回去了。”
他一邊拒絕,一邊往後退,和周宴之劃開楚河漢界,而後慌忙離開了辦公室。
周宴之在原地站了很久。
蘋果話梅還在玻璃壺裡沸煮,水蒸氣升騰到半空又消散。
溫頌快步趕回辦公室,捂着肚子,欲蓋彌彰地向謝柏宇和餘正凡解釋:“肚子不太舒服。”
好在他們都沒在意,謝柏宇還問:“要不要把空調溫度打高一點?”
溫頌連忙說不用。
到了吃飯時間,三個人保存了電腦程序,齊齊起身。
昨天謝柏宇無緣無故離開了午餐小分隊,溫頌還覺得怪不自在,仿佛被朋友抛棄,今天三個人一個不缺,他頓覺心安。跟着謝柏宇擠進電梯,謝柏宇一回頭,他就傻笑。
謝柏宇的高冷沒維持幾秒,一看他笑,自己也跟着笑了,“吃個酸菜魚這麼高興?”
溫頌抿唇笑,搖了搖頭。
一走出電梯,就聽到遠遠的有人說:“風好大,好冷呐。”
謝柏宇回頭叮囑溫頌:“外面風大,你把領子紐扣扣好了。”
溫頌聽話扣上,謝柏宇又手欠逗他,翻起他的棉襖帽子,兜頭蓋住了他整張臉。
“學長!”溫頌嫌他幼稚,兩手扒拉下帽子,一轉身沒看到謝柏宇,看到了周宴之。
他猛地僵在原地。
周宴之從專用電梯裡走出,身旁跟着低聲彙報的副總。周圍的員工們有眼尖的看到了他,不約而同地放慢了步伐,通道的喧嘩刹那間壓下一半。
公衆場合的周宴之和一個小時前辦公室裡的“先生”不太一樣,剪裁考究的西裝貼合着挺拔的身形,周身散發着疏冷又矜貴的氣場,将旁人襯得像模糊的背景。
他的目光在謝柏宇尚未收回的手上停留一瞬,又掠過溫頌微亂的頭發。擦身而過時,溫頌忽覺脊背一麻,後頸莫名傳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