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讓溫頌無所适從,恨不得鑽進地縫裡。
他對周宴之的感情,宋旸是最清楚的。
溫頌一直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可是高中畢業那年,宋旸替周宴之送來禮物,看到溫頌捧着禮物盒,眼角含淚、愛不釋手、連盒角磕碰一下都懊惱不已的模樣,脫口而出一句:“你是不是喜歡周總?”
溫頌呆住,擡頭看到宋旸抱着胳膊笑。
宋旸其實沒有笑話他的意思,但是那聲輕笑太過自然,仿佛在說:又來了,又來一個異想天開的。
那是溫頌第一次直面他和周宴之的巨大差距,而後陷入更深的自卑。
後來每一次見面,宋旸都帶來不好的消息:周總今天接受了斐城電視台最美财經記者的訪談、周總母親最近一直在催婚、周總今天和一個omega相親了……
溫頌每次都撓撓臉,裝作很堅強,笑着說“看來先生快結婚了”,其實心都要碎了。
經年累月的折磨,使得他對宋旸産生了一種恐懼心理,應激似的,他甚至害怕聽見宋旸的聲音,害怕被宋旸笑話——哪怕他和周宴之已經結婚兩個多月了。
“方先生在對面買了個樓,你知道嗎?”
宋旸的聲音喚回了溫頌的思緒,他“啊”了一聲,一臉疑惑地望向宋旸。
“你不知道?”宋旸指向窗外的建築,“就那個新鶴地産,看到了嗎?方先生好像把這個樓買下來了,和我們正好面對面。”
溫頌裝作不在意,傻呵呵地說:“是嗎?方先生好有錢。”
宋旸瞟了他一眼。
半晌,溫頌還是沒忍住問:“宋助理,先生和方先生為什麼沒在一起啊?”
“方先生的心另有所屬。”
和溫頌設想的完全相反,但他并沒有因此竊喜,反而有些難過,愛而不得的滋味他太清楚了。
原來不管多優秀的人都難過情關。
忙完工作,還沒來得及吃飯,周宴之就來接他去醫院配舒緩型的抑制劑了。
黃師傅開車,周宴之和溫頌坐在後排,中間的扶手箱将他們的距離隔得很遠。
溫頌一路都在偷偷看周宴之的側臉,猜想着周宴之和方思鏡之間的愛恨糾葛。高等級的alpha和omega,門當戶對,青梅竹馬但心有所屬……先生一定很遺憾吧,和他結婚是不是心灰意冷之後的決定?
“在想什麼?”周宴之忽然開口。
溫頌吓得一激靈,腦子還沒組織好語言,嘴巴已經說出來了,“方先生……”
“誰是方先生?”周宴之蹙眉。
溫頌小聲回答:“方思鏡方先生,宋助理說他在雲途對面買了個樓。”
“是,”周宴之低頭揉了揉眉心,聲音因疲憊而低啞,“怎麼對這個感興趣?”
溫頌搓搓膝蓋,鼓起勇氣試探:“方先生……怎麼還沒結婚呐?”
“那你得問問林律昇了。”
溫頌張口結舌,半晌才反應過來,“方先生和林先生……”
周宴之以沉默作答。
他看着溫頌因為八卦而緩緩睜大的眼睛,實在想不明白這個小家夥怎麼能沒心沒肺到,對他的情緒毫無察覺?
在他面前唯唯諾諾、泾渭分明,轉頭就和什麼學長嬉笑打鬧。現在又沒頭沒腦地聊旁人的八卦,仿佛白天的事從沒發生過。
周宴之人生頭一次遇到難題。
他并不知曉的是,與此同時,他的沉默被溫頌解讀成了悲傷。
溫頌看得真真切切,先生垂眸不語,眼神晦暗,可不就是悲傷?
看來自身條件越是優秀,在感情裡受到挫折的打擊就越是強烈,溫頌心疼地想。
他伸手過去,小心翼翼地捏住周宴之的西裝袖口,輕輕晃了晃,“先生。”
周宴之轉頭望向他。
傍晚昏暗的車廂裡,溫頌一雙小圓眼睛亮得像寶石,說話前還眨一眨。
周宴之想:就這麼原諒他了,是不是太沒原則?
他反握住了溫頌的手,下一秒,就聽見溫頌說:“先生,很多人都是經曆了好幾段感情才知道自己究竟喜歡誰。要不然,等寶寶出生,我們就離——”
溫頌話還沒說完,周宴之就臉色驟變,松開了他的手。
黃師傅适時踩了刹車,打斷他們的對話,清了清嗓子說:“周總,醫院到了。”
天知道溫頌說這句話鼓足了多大的勇氣,又是強忍着怎樣的心碎,先生不領情就罷了,還一言不發難掩怒氣地下了車。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真是難搞!
他垂頭喪氣,像小跟屁蟲一樣跟在周宴之後面,進了一家私立醫院,又在前台招待的指引下進了一間診療室。
一個和周宴之差不多年紀的男人坐在裡面,看到他們就起身,笑道:“路上是不是很堵?”
周宴之與他簡短寒暄,轉身介紹溫頌:“這是我愛人,溫頌,這是我高中同學,鐘亦文鐘醫生,是信息素内分泌學方面的專家。”
“又給我戴高帽了,”鐘亦文笑了笑,傾身與溫頌握了手,“年紀好小,看不出來啊周總。”
溫頌臉頰發熱,不知所措。
周宴之也不啰嗦,“亦文,我愛人的情況提前發給你了,麻煩你現在幫他看一下,有沒有适合他的舒緩型抑制劑?”
鐘亦文摘下溫頌的抑制貼,将專門的檢測器貼近溫頌的後頸,看了眼數值:“是不是發情期快到了,信息素濃度超正常值将近兩倍。”
溫頌下意識望向周宴之,周宴之替他回答:“是,快到了。”
鐘亦文欲言又止,想到周宴之給他發的消息,頓了片刻說:“嘗試一下安耐甯,前兩年出的一種妊娠期分級抑制劑,患者反饋蠻好的,加了葉酸載體蛋白和薰衣草成分,既能舒緩不良反應,還能補充營養素,有貼片和吸入式氣霧劑兩種。”
“好。”周宴之說。
“正常用貼片就行,後頸和肚臍各貼一片,緊急情況比如……alpha信息素溢出引發你的不良反應了,可以使用氣霧劑。”
溫頌點了點頭。
護士帶溫頌去拿藥,周宴之被鐘亦文留在診療室裡。
鐘亦文摩挲了兩下鼠标,沒忍住開了腔:“其實我還是建議你們完全标記。”
溫頌在車上說的話猶在耳邊,周宴之自嘲地笑了笑,“先這樣吧。”
和鐘亦文道了别,走到醫院門口的時候,溫頌也拎着小袋子走過來。
他低着頭往前走,正在研究氣霧劑的封閉式霧化口,看到周宴之,他在原地停了須臾,很快又主動走上來打破僵局。
見周宴之面色平淡,他欲言又止,把氣霧劑蓋在自己的臉上,湊到周宴之眼前,讨好地鼓了鼓嘴巴:“先生,好像在吸氧哇。”
他一笑,眉眼彎彎,很可愛。
像一隻犯了錯努力賣乖的小狗。
周宴之第二次想:就這麼原諒他了,是不是太沒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