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頌就這樣被宋阿姨趕到了二樓。
偏偏周宴之在家。
而且一直在房間裡,沒出來。
更煩惱的是,他現在和周宴之的作息時間完全重合,周宴之甚至比他出門晚回家早,他壓根沒有單獨待在家裡的機會。
他在周宴之的卧室門口躊躇了半晌,還是準備離開,已經進了房間,忽然聽到周宴之讓宋阿姨把浴巾更換一下。
先生是要洗澡了嗎?
他猛一激靈,一個箭步沖到門口,耳朵貼在門闆上,聽到宋阿姨問:“好的好的,放在烘幹機裡忘了拿出來了,周總你要洗澡了嗎?”
周宴之回答:“是。”
機會來了!溫頌當即重振旗鼓,又蠢蠢欲動起來,他就貼着門闆聽,聽到周宴之的腳步聲漸輕,聽到浴室門關上,隐約還有淅瀝瀝的水聲,他毫不猶豫奪門而出。
一路蹑手蹑腳走到卧室門口,做賊似的探出腦袋,周宴之的卧室門虛掩着。
說出來旁人都不信,其實結婚兩個月了,他都沒進過周宴之的卧室——抛開一夜情那晚不談——他都不記得周宴之的卧室布局了,隻記得床很大、房間很空闊。
衣帽間貌似在……進門的右手邊。
他探頭進去,左右瞧了瞧。
沒記錯。他心中大喜,借助身形纖細的優勢,微微推開門,一側身就鑽了進去。猝不及防地,踩上一條黑白相間的意大利手工地毯,柔軟的觸感讓他渾身一震,差點腿軟。
地毯延伸至衣帽間,指尖輕觸感應面闆,灰色玻璃移門便無聲向兩邊滑開。
溫頌呼吸微窒。
他住進周宴之為他準備的卧房時,已經覺得自己像個貴族了,今天才見到真正的貴族。他走進空闊的衣帽間,兩側亮起柔和的燈光,三面玻璃展櫃裡,西裝按季節和色系陳列。中央島台鋪着整塊黑瑪瑙,左邊收藏着各式腕表,右邊有一個方形托盤,溫頌終于看到了他心心念念了一整晚的金絲細框眼鏡。
可是,絲絨襯底的防震鏡盒裡靜靜躺着兩副眼鏡。
他怔然,原來先生有兩副眼鏡啊。
另一副是半框鏡,更休閑些,溫頌沒見先生戴過。
半晌才想起來看鏡盒的品牌名,連忙掏出手機,拍照識圖。檢索結果說這是一款德國知名品牌的18K白金全框眼鏡,下面有推薦鍊接,溫頌點進去,才知道國内沒有現貨平台,而二手平台的售價竟然還要54900!
他當場昏厥。
也就是說,他吭哧吭哧忙活十個晚上,被腦殘甲方折磨到兩眼發黑,到最後連先生的一條眼鏡腿都買不起。
握着手機的手微微顫抖。
大腦開始飛速思考,能買嗎?先生已經有兩副替換使用了,還需要買嗎?
更重要的是,買得起嗎?
就在這時,他聽到身後傳來一句幽幽的:
“我的房間,怎麼進小偷了?”
溫頌沉浸在思考中,對危險毫無察覺,還頗有主人意識地四處張望,喃喃道:“小偷,哪裡有小偷?”
一轉身,看到周宴之倚在衣帽間門框邊,襯衫袖口随意挽至小臂,兩眼含着淺淡的笑意,透出幾分難得的松散。
敞開的襯衣領口間隐約可見未幹的水痕,身上帶着剃須後清冽的薄荷氣息。
先生還沒有洗澡。
他就這樣被發現了。
“……”溫頌僵在原地,百口莫辯,結結巴巴地說:“我……對不起,先生,我不是……”
他想說不是故意進來的。
可他就是故意的。
這下解釋不清了。
他臊得從脖子紅到耳根,恨不得周宴之就把他當小偷,将他扭送到警察局。
“對不起,先生。”他低下頭。
“為什麼道歉?發現我買的禮物了嗎?”
溫頌困惑不解地擡起頭,看到周宴之走過來,拉開抽屜,拿出一個寶藍色的絲絨小方盒,送到他面前,“上個月買的,知道你不喜歡這些,一直沒想好怎麼送給你。”
溫頌還是呆呆的,一副沒聽懂的表情。
周宴之自顧自打開了盒子,裡面靜靜躺着一隻漂亮的機械腕表,表殼泛着溫潤的金屬光澤,藍鋼指針和羅馬刻度雕刻精美。周宴之輕聲說:“不喜歡也沒關系,可以收下嗎?”
溫頌已經完全蒙了。
為什麼突然冒出來一份禮物?
他都準備好挨罵受罰了。
就像小時候他不小心打翻飯碗,要被保育阿姨用雞毛撣子狠狠打屁股,屁股一連幾天都火燎燎的疼。
又或者,因為貧窮,總是遮遮掩掩眼神閃躲,被同桌誤以為偷了東西,舉報給老師,老師不分青紅皂白就拿教棒打他的手心。
打了三下,他忘不了。
可是先生沒有打他的手心。
而是淺笑着,語氣溫柔地,将一隻昂貴的手表放到他的手上。
好像他是一個很值得珍惜的人。
明明他這麼普通、平庸、不讨喜。
碩大的淚珠啪嗒啪嗒地落下來。
周宴之也有些無措,他以為小家夥最多是推拒不收,沒料到會掉眼淚。
“怎麼了?”他将溫頌拉到面前。
溫頌再也控制不住,抽噎着說:“先生……先生沒有怪我擅自進來,沒有把我當小偷,也沒有批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