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陽酒莊售酒，不收錢财，而以物換之。此物，可為身外之物，也可是肉身魂魄。但有一點要求，供物之人，需得心甘情願。即便如此，很多人甚至神族去過上陽酒莊，念念不忘，魂牽夢繞。有人猜測是逃脫的妖族，遂請求神族大宗收降。但上陽酒莊神出鬼沒，五年過去了，并無成效。

原來，這背後還真另有高人。

此時，一道白色身影閃來。

牧鏡塵長手一伸，盈盈一握，摟住了沉伶搖搖欲墜的身體。

“牧鏡塵？”眼前似有無數道牧鏡塵的影子在他眼前晃，沉伶伸手想要捧住他的臉，讓他不要晃。

溫熱的手指觸到臉上的肌膚，面上拂來對方嘴裡噴出的一團熱氣，帶着濃重的酒味。那酒味濃郁，連帶他似乎也醉了一分。牧鏡塵渾身一顫，抱着他就飛進了築月樓内最隐秘的小院。

虞缃不認識他，但見主人與他相熟，且對方一來就直奔那落了結界的小院，心下了然。

“抱歉各位，今日上陽酒莊提前關沒。為表示歉意，明日上陽酒莊免費開放，今晚來的客人，所有酒水全部免費，諸位盡管來喝個痛快！”

這話一出，便有小厮們一個個引着客人們先行離開，“煩請各位客官随我來登記。”

沉伶醉得不行，一路都是牧鏡塵摟着腰拖過來。

牧鏡塵帶着他穿過築月樓，經過一處逶迤的遊廊，來到了一處閣樓院落。

牧鏡塵熟練地解了院落的結界，摟着沉伶進了院内。

不知這會是因為感應到了院裡的氣息還是如何，一直安靜待在牧鏡塵懷裡的沉伶忽然一下掙脫了牧鏡塵的禁锢，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院中央。

牧鏡塵之前見他醉得厲害，手上沒使多大的力氣，所以沉伶一掙就脫了。

沉伶的衣衫亂了，露出了鎖骨處一抹雪白的肌膚，此時因為酒意上身，雪白的肌膚上染滿了粉色，醉意朦胧，眼神勾人。

他搖搖晃晃地走到庭院中央，雙腳随意站定，身形看着不穩，搖搖欲墜。牧鏡塵正想上前，見一支簽文從沉伶的靈脈中飛出，腳步便停了下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沉伶。

簽文一分化七，呈圓形飄浮在空中，簽身在風中輕輕顫動，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仿佛在訴說着不為人知的故事。

懷裡的卷軸也躁動不安，沉伶将拓卷拿出來，他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金龍，思緒仿佛被拉回了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五百年了。看到地間如今的情形，你高興嗎？”沉伶聲音帶着濃重的醉意，卻又隐隐透着一絲悲涼。

拓卷裡的金龍沒有辦法回答他的問題，但空白空洞的眼睛裡落下了眼淚。

沉伶朝空中伸出手，七支簽文搖搖一晃，化為一支落在沉伶的掌心。簽身上騰起如血的業火，将沉伶的臉龐照得生紅，一聲淺淺的歎息過，“如今，妖族隻剩他們了。可我又能護他們多久？”

沉伶捏着雲笈簽的手微微顫抖，眼眶泛紅，淚水在桃花眼中打轉，“你說，我們之前是不是就不該做最壞的打算。若是如此，就不會隻剩我。”

一陣夜風吹過，撩動着沉伶的發絲和衣袂。他擡起頭，望着那輪高懸的明月，内心充斥着懷疑與不安，“如今，隻有我，真的可以嗎？”

那聲隻有我搖搖晃晃，随風飄進牧鏡塵的耳朵裡、心裡。

他走到沉伶身邊，将他摟進懷裡，滿眼心疼，“你可以。五百年裡，你涅槃重生了12次，每一次都是你。”

這是牧鏡塵之後才知曉的内情。通天神樹坍塌後，神妖兩族将墜入地間，與人族混居。為徹底消除神力，實現天下共等，三位上古神祇各抽取三分的神力注入雲笈簽形成一片神力虛空吸收神力，再借由天嬌上神涅槃重生的業火燃燒雲笈簽吸收的神力，淨化神氣。

天嬌上神在天昭之前就已隐入暗面，以冰鸾掌控時間，而蒼晖和有蟜因為抽取了三分神力，在遭到神族暗算異變時才徹底無力回手，徹底身殒魂滅。若是當時沒多做這一步打算，蒼晖和有蟜未必不敵。

天嬌上神五百年後涅槃重生，是為沉伶。天下萬物，唯心難測。擔心天嬌上神在多次涅槃重生後生出别的心思，牧鏡塵應運而生。牧鏡塵的靈竅内有一與生俱來的火紅色長箫，那是由沉伶的魂骨所制，箫聲吹罷，可燃天地業火，焚燒吞噬天地間的任何事物。

若沉伶不願涅槃淨化神氣，此曲可強行将他鎖入業火之中，直至徹底涅槃。

牧鏡塵在追殺他兩百年後，才漸漸知曉其中内情。

五百年的時間裡，他一次次追殺沉伶，一次次見沉伶在自己動手前就已自行燃起了業火。他的箫聲，隻是對方涅槃時的和曲與悲鳴。唯有最後一次，是他親自動手。

因為那時的沉伶，已沒有足夠的修為燃燒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