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六月末,正值酷暑。
窗外蟬鳴肆意,宋巡内心浮躁。
他坐在離戶外窗戶最遠的位置,卻剛好在靠近走廊的窗戶下面,他隔着五六排人盯着遠處湛藍的天空,耳中除了同桌拿筆“沙沙”寫字的聲音外,還有已經壓過了老師講課聲的打鬧聲。
高一下學期,他們班換了一位已經退休多年的物理老師,聽說這位老師以前帶過某個名校,操着一口叫人聽不懂的南方口音,同學們幾乎要咬文嚼字才能聽清老師講課的内容,這讓本身就枯燥的物理課更加沒人願意聽。
大家欺負老師年老無力管不住學生,從此之後,每節物理課都是在玩鬧度過的。反正他們學校也不是什麼重點高中,将來考上大學算有本事,考不上就随便找個廠當流水線。
宋巡自然而然成為其中的一員,倒不是他不願意學習,隻是他很容易被周遭的環境影響,而且周圍影響他的因素很多。
總是對他莫名崇拜的男同學們,經常圍在他身邊嬉戲捉弄的女孩子,可以說他是全班的焦點人物。而他們接近宋巡的原因顯而易見,除了那副禍禍人的優秀皮囊外,傳聞,宋巡家裡有錢的不得了。當然他本人從沒承認過。
由于上節是體育課,老師組織男生踢球,導緻教室裡的汗臭味刺鼻惡心。宋巡懶得踢球逃課了,現在被汗臭味熏到胃裡翻江倒海,止不住幹嘔。再加上周圍的噪音實在太大,使他耳鳴嚴重,目中仿若有幾顆星星在來回打轉。
不行,要吐了。
為了避免吐到同桌身上,宋巡當即起身打開右手邊牆上的窗戶換氣,他突然站起引得衆人矚目,老師教課聲停止,連帶着班裡的音量都下降幾度。
宋巡松了口氣,還沒來得及感到心理慰藉,眼前便輕飄飄的走過去一個人。
對方步伐像幽靈,幾乎沒有聲音,他身高可能比自己稍矮一些,身材單薄到校服套在他身上顯得過于肥大,他走時清風拂過,身體輪廓隔着校服都可以凸顯出來。
在衣服下擺若隐若現的,是他芊芊不足一握的腰肢,潔白如瓷沒有半分贅肉的小腹,同樣的,兩條修長的胳膊麻利的捧着一摞書,叫人有些擔心這些書會不會把他的胳膊壓斷。
再從軀幹往上看,線條優美的脖頸上,是一張分外可愛稚嫩的面孔。之所以稱之為可愛,因為對方臉頰上還有些圓乎乎的肉,這顯得他的五官偏向幼态,若不是這身校服,他恐怕會被誤以為是初中生。
他輕抿在一起的唇角上有處不太明顯的紅痕,倒映着睫毛陰影的明亮眼睛毫無情緒起伏,如同平靜的水面,裡面反射着宋巡驚愕的臉。
他隻是下意識的和宋巡對視,宋巡卻覺得他似乎在審視自己。
對方外表可愛但應該是清冷系的,宋巡默默猜測。盡管他們隻對視了大約兩秒,宋巡的時間卻在此刻暫停。
他胸腔裡有個聲響在顫動,某個不知名的縫隙在他心髒上打開,促使他呼吸加快。完全沒有運動過的身體像是剛和同學們踢完球那樣,渾身燥熱發汗。
在宋巡發愣的期間,男生已經裝作沒有看見他的樣子掠過他繼續歪歪扭扭的朝前走,好像腿腳不太方便。他走後的三步距離還飄着淡淡的草藥香,至于為什麼是草藥,宋巡來不及思考,他隻知道這份味道洗刷了他的靈魂,為他驅散了教室裡的窒息感。
“咳咳,”老師在台上咳嗽兩下,盡管他才剛帶這個班還不認識全部的同學,可他卻能一眼記住這位氣質獨特的男生,“宋巡,幹什麼呢?還不坐下?”
“...他是誰?”宋巡依舊像在夢裡。
“啊?”同桌戴甯疑惑道。
宋巡突然坐下,指着剛才男生遠去的方向,言語之中透露着道不明的焦躁,“他是誰?”
宋巡從來沒有如此迫切的打聽過一個人,戴甯也不得不重視起來,然而他并不認識剛才的男生。好在他們身後的一個女生替他回答了,“那是高二的石蕭學長,長了一張娃娃臉,很有名。”
“乖巧的有名。”女生最後又補充了幾個字。
“石蕭...石蕭...。”宋巡嘴裡喃喃重複着這個名字,看上去是想将這個名字深深刻在記憶中。
戴甯覺得今天宋巡太過反常,忍不住開口發問,“怎麼,你認識他?”
“不認識才問他的名字。”
“哦,也是,不過你問他幹什麼?”
宋巡聽見這個問題後停頓片刻,混沌的大腦像被按了重啟鍵,淩亂的腦波在這一刻被拉回正弦。他突然意識到戴甯說的對,他問他幹什麼?
“...随便問問。”宋巡正色,恢複了以往漫不經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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