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蕭在疑惑且懵逼之餘，下意識交出了小挎包，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家當都在宋巡手裡。當他晃過神來去搶包，宋巡這小子已經背着他可憐的黃色小包左腳邁過校園門禁，就站在那條與外界泾渭分明門禁線後面。

石蕭努力遏制住與此地格格不入的不适感，加緊腳步疾走過去，想和宋巡掰扯個明白，然而宋巡已經摸清了他的路數，他越是靠近宋巡就越是往裡走，到最後石蕭不得不露出尴尬的假笑，在門警的注視下進入校園。

其實他大大方方的進去門警反而不會看他，還會以為他是某個專業的學生，可偏偏石蕭的心理素質不強，一點變化都讓他心驚膽顫，他總認為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這個學校的，大家的視線都會密切關注他，所以神态和動作才略顯鬼祟。

其實他的生活中沒那麼多觀衆，除了他對面那個綁架了小挎包的人以外。

“同學，出示一下學生證。”果不其然，如石蕭所願，門警攔住他讓他出示證件。

門警年齡約莫四五十歲，皮膚黝黑，眼神犀利，石蕭最不會應付的就是他這樣的中年男人。在中年男人目光的注視下，石蕭沒有由來的頓感窘迫，自卑到了極點，他趕緊把頭低下，恨不得埋進臂彎裡，他就像隻鴕鳥一樣縮着腦袋弓着背，肩胛骨突出，孤立無援，久久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

“你是這裡的學生嗎？”門警察覺到石蕭不對勁，立刻警惕起來，“非本校師生不得入内。”

可能門警的聲音稍微大了些，驚得石蕭身體發顫，周圍有幾個路過他身邊的學生忍不住側目，湊在一起嘴唇蠕動，似在對石蕭指指點點。他們議論聲不大，落在石蕭耳中總能被無限擴音，尖酸刺耳。

人隻有自卑到一定程度才會産生如此錯覺。

宋巡将這一切盡收眼底，狹長雙眼中的石蕭陌生到他認不出來。過去他總是從容自信，渾身上下散發着獨善其身的魄力，宋巡最欣賞的就是他這一點。

當然他也有青春期的羞澀，更多的是即便害羞也會直視對方的眼睛。宋巡那時光顧着追随他的背影，快記不得他眼中更多的是什麼，而現在就算直視石蕭，也難以看出曾經的光彩。

難道人長了個子後性格也會跟着改變嗎？

石蕭還正死盯着自己的腳尖和地面，忽然在視線中多出來了一隻手。

那隻手幹淨瘦長，手腕上帶了一隻寬帶手表，表帶硌着腕骨，和皮膚之間留有一個微小的縫隙。他手裡還攥着一張貼有一寸照片的學生證，塑料證件邊緣緊緊抵壓着手心的皮膚，硬是壓出一片雪白。

“理工學院宋巡，他是我弟弟。”沉穩到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聲音在石蕭頭頂響起。

“宋同學，”門警認識宋巡，應該說全校沒有不認識他的，好學生總會在人們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象，所以他沒怎麼看宋巡的學生證就往後撤開一步，示意讓他們通過，“原來是你弟弟啊，他怎麼不說話？”

“...他社恐。”宋巡視線掃了一眼石蕭頭頂的發旋，他看見自己說完話後此人身體抖了三抖，連帶着原本張揚的翹辮子都塌了下來。

小狗害怕了。

宋巡一面想着一面伸手抓住石蕭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身後，觸感冰冷。

“這孩子...。”門警沒多問，就這樣看着宋巡走在前，石蕭緊跟在他身後，兩個一高一低的身影重疊在一起，像一隻蛞蝓吸附于牆壁。

光從兩人之間的狀态來看，他們好像沒有多熟。門警撓撓頭，畢竟是好學生帶進來的人，應該沒什麼問題。

——

走了半晌，身後的某人始終沒有吭聲，要不是宋巡能聽見他走路的細微聲響，恐怕還得多回幾次頭看看他有沒有跟上。

在這幾分鐘裡，宋巡不斷發問，五年時間能改變一個人到這種程度嗎？他不了解，隻有心想，如果不是自己後來發憤圖強，可能也會變成石蕭這樣。

“你是不是覺得我特慫。”

正當宋巡在腦内構建該怎麼破冰時，石蕭冷不防冒出一句話來。

宋巡倏地停下腳步，他以為自己突然停下石蕭會撞到，沒想到早在三步距離時，石蕭就已經停下了。

“...沒有。”宋巡轉身道。

“你少瞎說，你剛才也看見了，我連一個字都不敢說。”石蕭正面直視自己的問題，反倒是什麼都沒做錯的人在看他的臉色。

宋巡卸了一口氣，心裡堵得慌，不由自主的俯下身子和石蕭的視線持平。他整個人在正午陽光下金燦溫暖，唯一的影子剛好能擋住石蕭，兩人之間仿佛雲泥。

即便如此，石蕭還是一直盯着地面，好像地上有什麼金子一樣。

“硬要說的話都是我的錯，我應該帶你進來的，我捉弄你在先，所以你不需要這樣。”宋巡的話語理性中帶着柔軟，他把小挎包還給石蕭，想伸手表達安慰的在他頭頂拍兩下。

當他的手伸出，卻不知所措的僵在半空中，因為石蕭恰時擡頭，深色的瞳孔附上一層未來得及消散的淚光，頗有些惹人憐惜。

石蕭鼻尖酸軟，特别不争氣的紅了一圈眼眶，他用盡此生所有的抑制力才把這股酸澀硬生生的憋了回去，他從昨晚醉酒開始就已經在宋巡面前丢過人了，他在心裡偷笑也好，嘲諷也罷，什麼都好，就像他說的，都是他的錯。

“...和你沒關系。”石蕭僅剩不多的自尊和倔強讓他說不出責備的話，不過多虧如此他終于肯露出點苦澀的笑容。

宋巡認錯後心裡更堵了，他不放心的把手收回，他們的對話特像小孩子拌嘴，總有一個要先裝成大人。

宋巡：“我知道。”

宋巡勉為其難的成為了那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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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十分鐘的路程過去，石蕭還是第一次進到臨海大學裡面，他心情輕松後開始觀察起校園環境。學校綠化做得不錯，中間主路寬敞幹淨，和大街上的公路似的，還畫有斑馬線和機動車道線。

周圍偶爾幾個學生路過，他們全部都和石蕭與宋巡一樣挑着樹蔭下走，斑駁的樹蔭是樹枝與綠葉的影子，打在人身上時會随着人體和衣服的形狀變換成各式樣子。總體來說大學裡面還是安靜的，可能他來的時間不對。

相比于來學校的路上，在學校裡面兩人的話不像剛才那樣多，他們維持一個在前一個在後的距離，石蕭在後思忖着一個話題，他在心裡默默倒數了10個數，覺得時機差不多了才開口問，“你怎麼知道我在咖啡廳打工？”

宋巡本因為這個問題放慢腳步與石蕭并肩，“打聽到的。”

“和誰？”石蕭心想除了酒吧那群狐朋狗友以外，其餘沒有人知道他在咖啡廳裡打工。

“你打人的那次晚上，我從你打的那兩個人嘴裡聽到了。”

“啊...。”

宋巡成功提起了石蕭最不想讓他回憶的話題之一，他趕緊張嘴想換一個話題講，沒想到宋巡不打算輕易的放過他。

“我倒是想問問你，那天晚上為什麼跑得那麼快？我會吃人嗎？”宋巡提起這個聲音便有些厭色，他心裡不爽。

石蕭：“...。”

你比吃人還可怕。石蕭心裡如此想着卻不敢說出來。

“不說這個了，你到底帶我來學校幹什麼？這裡面有房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