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泓心一顫,垂眼繼續寫道:“多謝師兄搭救。”
“不怪我冷眼旁觀?”商翎卻不依不饒了。
宋泓隻沉默地寫:“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會處理好。”
“好孩子。”商翎将那模具取出,金盤裡的香粉已經勾勒出一未知獸類的猙獰紋樣。
那獸有着盤龍的身軀,生着鲲鵬的羽翼,額前無角且獨眼,再細看,盤龍的四爪也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猶如老樹氣根般的無數纏繞觸腳。
宋泓短暫地為這怪物驚得走神,師兄雙指間流轉着符箓的紋樣,綻放出的火焰從怪物的觸腳燃起,迸發出的沉香氣息令宋泓回過神來,再次陷入對師尊的哀哀思念中。
“好了,到時辰了,開始今日的修行吧。”師兄友善地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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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說,鎖魔塔内外層疊的法陣會不間斷地消磨魔頭連樾的修為,但入塔後,楸吾與元祈掌門聯手對抗連樾發瘋的攻擊,不約而同地感覺到比十年前更加吃力。
“溫若失這老小子的法陣愈發不中用了。”元祈邊擡劍抵禦魔氣,邊不客氣地陰陽他的老夥計。
楸吾則專注地觀察那層疊法陣中央、被碗口粗的鐵索裹成粽子的連樾,堕魔多年,連樾隻勉強保持人形,身體早早被魔氣腐蝕,細看其軀幹之上,是猶如象牙鬼工球般層層疊套的洞孔,孔内無白骨血肉,隻有洶湧外溢的魔氣,那面上也仿佛被刀削去了一半,隻餘一眼一耳。
故魔頭連樾發不出聲音,且五感遲鈍,除了用念力向楸吾這曾經的“罪魁禍首”叫嚣,其他人都無法得知這魔頭所思所想,隻當他罪心不死,不成人形了卻還要禍害三界。
“你會遭報應的,楸!”
“我期待有朝一日,你身邊所有的擁趸都能看清你的真面目,令你萬劫不複、魂飛煙滅!”
反正你是看不到那天了。楸吾冷笑。
他觀察到連樾身體洞孔魔氣的流轉方向,看似淩亂洶洶,實則比起十年前愈發有序,竟和煉氣期後修行者體内流轉的氣息一樣,實現了大周天式的内外流通。
曾經楸吾攜手元祈、溫若失擊敗連樾,便是利用了連樾體内魔氣對他自身的妨礙與傷害,而眼下看起來,連樾對魔氣的控制已入化境——他的實力已經遠高過如今仙界定義的“界主”。
“元兄,切莫與他糾纏!”楸吾傳音給陷入苦戰的元祈,一面擡手禦劍斬魔氣,一面召出藤蔓将元祈攔腰捆住,把他從魔氣的包圍中帶離護至身側。
饒是此刻因與魔氣纏鬥後頗為狼狽,元祈還端着一門宗主的架子:“多謝賢弟相助。”
楸吾懶得與元祈彎彎繞繞,直接将通體劍氣全開,正面與那洶湧的魔氣對抗,同時命令元祈:“出塔去,與溫前輩一同護陣。”
元祈剛要開口,楸吾便一藤蔓甩過去,将他整個裹住,抛擲到那閃着金銀雙色光芒的傳送法陣。
整座鎖魔塔内空空蕩蕩,隻留下了白衣持劍的仙君、和那隐秘于滔天瘴氣的魔頭。
連樾。
那是楸吾曾經的大師兄,是楸吾嘔心瀝血侍奉過的“丈夫”,是楸吾親手拉下神壇的天之驕子。
故未來這厮再惹出什麼禍事,楸吾定會奉陪到底。
束縛魔頭的鎖鍊發出嗡鳴铮铮,白衣的仙君在漆黑魔氣聚成的巨浪裡沉浮如一片輕羽,身前卻有劍光萬丈,霎時閃出千百招式,将這鋪天的羅網蓋地的巨浪一并掀開,隐秘于魔氣中毫無血色的魔頭稍稍瞪大了他黑洞洞的眼眶,隻剩一半的嘴角裂開峽谷般的空隙。
“我的判斷沒有出錯,楸,你的修為不但沒有長進,分明還……”
傳音中斷,楸吾的劍光斬斷護住魔頭脖頸的魔氣。
連樾絲毫不懼,反倒發出瘆人的沉沉笑聲:
“你們的法陣支撐不住下一個十年,我敢保證,楸,我很快便能出塔再見到你了。”
“到時候你該以什麼身份來迎接我呢,我摯愛的道侶?”
回應連樾的是楸吾飛出去的照霜劍,然利劍卻撲了個空,回轉到楸吾手中時,那魔頭已陷入鎖鍊之中沉沉睡去。
傳送法陣光芒大盛,楸吾的劍尖仍然向前,而塔外卻傳來兩位掌門急切地呼喊:
“賢弟,鎖魔塔的法陣已經修補完善,你莫要在塔内久留,魔氣傷身啊。”
楸吾這才定神,将本命劍收回識海,“我這便出塔。”他敷衍了塔外人,再次心有不甘地回眸。
黑暗重新籠罩在了鎖鍊與那被鎖鍊裹成的繭上。
借着傳送法陣的光芒,楸吾還是看清了連樾稍稍完好的左半邊臉。
隐約能看出魔頭曾經清俊爽朗的模樣。
“小楸,修仙之路漫長遙遠,不如你我一同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