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泓不太熟悉院落的布局,師尊也沒有給他額外的指引,所以他渾渾噩噩地在院子裡轉悠了一圈,找不到一點對自己手傷有療效的藥。
傷口表面的血液微微凝固,但宋泓動作大些就會撕裂,而且有幾根指骨似乎折掉了,讓他握拳都吃力。
這樣子很影響接下來的修行,沒辦法了,宋泓召出紙鶴,按照師姐說的去尋商翎師兄。
天剛過午,若是在人間,炊煙便袅袅地散在這明媚的晴日裡,不過宋泓身處仙境,日光被秋風稀釋了暖意,光華卻愈發澄澈,映照得山間袅袅的煙雲都不見了蹤迹。
宋泓沒走平整的階梯,依舊順着羊腸小道往山巅攀去,有不怕人的雲雀跳到他腦袋上,因他跟個木偶一樣呆傻,上身僵直隻雙腿行動,鳥兒停歇了好一陣才展翅離開。
紙鶴将宋泓引到了主殿外,正欲往殿裡飛去,宋泓卻反應過來,趕緊收回了紙鶴。
這個時辰,商翎師兄應當是在主殿給其他的師兄師姐上課,他進殿求藥,平白耽誤人家的修行進度。
宋泓歎了口氣,自覺在殿外尋到一個遮陰的角落,準備打坐調息,等待師兄授課結束。
卻不想這角落早早地有了來者,宋泓掃了一眼,認出這一高一矮前些日子在院落前找過他麻煩。
看他二人頭頂着厚重如山的書籍,背靠牆壁站得筆直且一動不動,怕不是犯了什麼事,被商翎師兄丢出來罰站思過。
不過這二位到底還是宋泓的師兄,少年吃力地抱拳颔首,敷衍行禮過後,還沒來得及背對這二人盤腿而坐,卻聽矮個子再次開口冷嘲:
“怎麼,廢靈根也敢來主殿蹭大師兄的課?”
宋泓懶得搭理,畢竟商翎師兄下午會單獨為他授課,總算盤腿坐下,身後卻忽然飛來一陣淩厲的掌風,他本能地側身,又一道掌風從另一邊襲來,躲閃不過,他再次采取滾地戰術,兩三筋鬥過後,他瞥見那高矮二人沒從角落挪出一步,隻稍稍地擡起了手掌。
這就是對“氣”的控制?
宋泓心下一擰,擡手反擊,但那氣流一出掌心又四散開來,他一時躲閃不及,被那矮個子出手當頭劈了個正着。
“大暑,這裡還是主殿。”面容清減的高個子蹙眉提醒。
而圓盤臉小眼睛的矮個子不以為然:“怕什麼?二師伯不在,掌門師伯也不會管這些瑣事,若真問起來,就說我們在跟師弟打鬧。”
“大師兄還在呢。”高個子沉了聲音。
“除了掌門師伯,你見過大師兄額外關心過誰嗎?”矮個子冷笑反問。
名為“大暑”的矮個子單手結印,在宋泓負傷躲避之前,一道銀白色的光暈從空中驟降,瞬間形成一張巨網将宋泓如螞蟻般碾進泥土,逼得宋泓嘔出鮮血、起身不得,方才得意地收了神通。
宋泓眼前黑霧叢叢,便是在烈日底下也看不清周遭景色,他意識如微弱的燭火跳動,幾欲熄滅,隻聽矮個子變本加厲,甩來一句:
“小師弟,要抓緊練功啊,若被二師伯知道你這般沒用,說不定就把你丢回凡間了。”
那燭火亮了幾分,宋泓将牙龈咬出了血,恨恨擡頭,抓着地面碎石的手血肉模糊。
“為什麼?”宋泓逼問,聲音嘶吼出血腥。
他逼問自己為何如此沒用。
而大暑誤會了他的語意,擡手将頭頂的書本挪了挪位置,端了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輕飄飄地回答:“你别裝傻,二師伯是如今仙界第一人,手頭随便漏點兒丹藥法器,就足夠我們這些小輩修煉數十年,想當二師伯弟子的修行者能繞整個修仙界一圈。”
“憑什麼,你一個無根骨無背景的廢材……”
“大暑,”高個子打斷他,“慎言。”
所以,他果然還是給師尊丢臉了。
宋泓這般想着,意識的燭火虛弱地跳動了一下,瞬間熄滅了。
*
再醒過來,宋泓看到了方寸居層層疊疊的書架。
手背手心被敷上藥裹上紗布,胸口的悶痛也被一片清涼地化開,隻不過他還是髒兮兮亂糟糟的,發帶松散地挂在了發尾,白衣服幾乎看不出原色,從他肩膀到小腹劃開了口子——比不得之前師尊照顧他,給他療傷治病的同時,還會給他整理儀表,令他醒過來就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
“今天還能修行嗎?”商翎師兄的聲音從他額頂漫開。
宋泓忙翻身而起,點頭如搗蒜。
師兄仍然是那副慵懶的打扮,隻是這回手上沒有執筆,一手拿着纖細如銀匙般的物件,一手扶着那盛了繁複花紋模具的金盤,細細地用銀匙抹平模具上方的沉香粉末。
“沒别的話同我講?”師兄眼也不擡,輕聲發問。
宋泓遲疑片刻,從須彌戒裡取出闆子和炭筆,用裹了紗布的手歪歪扭扭地寫:
“師兄可是處置了欺淩我的人?”
商翎擡了下眼皮,“他們歸林铎管,找我告狀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