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雲萬渺沒有,她手指一撥,撥開了身前的酒盞,端起茶壺悠然地為自己倒了一壺茶。
她這幾日就住在石佳敏的院子裡,石佳敏明明可以暗中安排人手直接把院子圍起來,卻偏要創造私下場合面對面揭開她隐秘的面紗,看來這人是有私人交易和她談。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感歎還是茶水解渴啊。
“是吧,你也覺得不管是給自己還是給别人起個綽号挺沒意思的吧。”雲萬渺說。
“總之你不必擔心,我并無惡意,”見對面的人挑了挑眉看上去一點也不擔心,石佳敏頓了一下,硬是繼續說了下去,“出于安全考慮,各大世家内部都存放着一本名冊,名冊上登記着武藝法術高強或是有獨特技藝之修者,若是有修者行蹤隐秘無人知其真容,世家也會留下根據已有信息繪制出的側寫畫像。請放心,這種畫像往往被隐秘儲存,見過的人少之又少,我也是偶然才看見。起初見到你我也并沒有立刻反應過來,直到相處這幾天之後,才最終确定判斷。”
被石佳敏猜出身份,雲萬渺并不吃驚,兩個人的僞裝可遠比一個人的僞裝要困難得多。她和阿錦再怎麼說認識時間并不久,兩人的關系有心人定能從她們的日常相處中發現蹊跷,更何況來花城時阿錦和石佳敏交流融洽必然聊了不少。石佳敏估計就是那個時候在打探她們的消息吧,唉,單純的阿錦還誇她好相處呢。
發現她們關系并非所說那般後,她們的身份自然就可疑了起來。這麼說來,估計是無名山再會時那一場追逃,讓石佳敏确定了身份吧。
真正讓雲萬渺意外的是側寫畫像的存在。
這是她之前從未聽說過的消息。
這意味着不論行事多麼謹慎,隻要在城中行事漏出了風聲、做出了名聲,都會被周家、花家這樣的掌管着一座城池的頂級世家關注,被他們抓着任何一點行動時留下的細枝末節,描繪下專人推測出的畫像。
頂級世家對于城鎮的監管比她想象的更加全面,怪不得很多小世家會主動找到她交易合作,這種交易算是受到了默許的。甚至有可能,這群人在和她交易完,轉頭就把她的信息倒賣或是上獻給頂級世家換取好處。
啧,這麼想來以前和他們交易要的報酬還少了。
石佳敏推測出了她的身份,但同時也暴露了自己。這名冊畫像如此隐秘,她又怎麼會“偶然”得見,結合冉晟對她的态度,雲萬渺對石佳敏的身份也有了一個大緻的猜測。
這人可不簡單。
看來這單生意是不得不做了,雲萬渺确信隻要做了不管成不成,都一定會有所收獲。
她心裡已然确定要同意這筆交易,嘴上卻不直言,隻是模棱兩可地說,“看來石小姐知道我的習慣,隻和有誠意、有急需的人談交易。石小姐不妨先說說看要我偷什麼?我才好判斷這活我做不做得來。”
“原來你正經做事是這種直來直去的風格,”石佳敏笑着感歎一句,“好吧,那我就直說了。首先,這怎麼能叫偷呢,我是想讓雲小姐幫我取一些東西來。”
冠冕堂皇,雲萬渺在心裡評價。
石佳敏仍在說,“放心,要取的東西可能有些多,但事成後的報酬隻會更多。第一件東西,是一張紙。”
說到這她停頓一下,似乎是想讓雲萬渺感慨一下所“取”之物之簡單,然後欣然接受這筆交易。隻是雲萬渺注定不會讓她如願。
欲抑先揚,對語言修飾免疫的雲萬渺一眼看破了她言談的技巧,想用“紙”之一字來讓她産生這單交易很好做的錯覺,看來這是份高難度的活。
偷過東西的人都知道,決定一樣東西好不好偷的關鍵,往往不在東西本身,而在于東西的位置及意義。
雲萬渺開口,“不妨說詳細點。”
石佳敏呼出一口氣,閉上那雙總是流光的眼睛,終于接受了雲萬渺談正事時直來直去的風格,“婚書,我想要你取來一紙婚書。”
兩人幾乎詳談了整夜。
時間很長,但很有必要。
這單交易确實不好做,主要是石佳敏要偷的東西過于特殊。
一紙婚書和一個人。
婚書好說,這種因某種形式而産生的物件,在生活中很容易被忽視,即使收存得再小心仔細,也無非是找了個好地方放着,櫃子、盒子或是别的什麼。
但是要偷個人,這就難辦了,石佳敏說不是要雲萬渺真的想辦法把這個人搬到她面前,而是代替她去認識一個人,然後把對這個人的了解、評價轉述給石佳敏,讓她遠在萬裡之外知道這個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很難辦。
還不如直接把人打暈裝進麻袋扛過來。
但石佳敏拒絕了,即使雲萬渺提議了很多次,并表示自己可以完全無痕偷人,讓被偷的人毫無知覺就來到花城。如果石老闆願意加錢,她可以做到不在那人身上留一點痕迹,扛過來就能直接放床上……
“那是個男的,我對男人不感興趣。”石佳敏臉上表露出明顯的抗拒,像是桌上擺上了發黴的饅頭。
雲萬渺遺憾地聳了聳肩,“好吧,我還以為能體驗當一回采花賊呢。但是我說真的,如果是我轉述給你,那麼那個人在你面前呈現的形象一定會和真實的他存在部分的不一緻,這是絕對無法避免的,即使我描述得再客觀、再具體。”
“我知道,”石佳敏說,“沒關系,我相信你的判斷。”
兩人在月光的見證下達成了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