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下起了大雪。
撐着頭坐在南涔窗邊的柳宴夏正昏昏欲睡,門外一陣猛烈地敲門聲将她驚醒。
姚斓隔着門大喊:“柳宴夏!甯甯在你這兒嗎?”
“甯希?”柳宴夏按拍了拍頭令自己清醒一些,走至門邊,剛打開一些門縫,風雪便迫不及待地吹了進來,令她不得不眯起眼,“甯希不在我這兒,怎麼了?”
搖曳的火把在風雪中忽明忽暗。
“她可能獨自離開村子去追甯錦她們了!”湫霖握緊手中的弓箭打算出去尋人。
“等等!”
柳宴夏喊住兩人,目光落在她們身後正飛來的蝴蝶,單薄的羽翼被寒風吹得七倒八歪,羸弱的光芒随時會被風雪吞沒,卻仍然倔強地朝着這兒飛來。
歲尾蝶在幾人之間打了個轉,似乎要指引幾人去哪個地方。
“我們跟着它去。”柳宴夏披好遮擋風雪的鬥篷打算和兩人一同出去尋人。
“我和你們一起。”南涔在屋内喊住柳宴夏,自顧自将衣物穿好。
可外面還有一隻歲尾蝶。
柳宴夏撐着門僵了片刻,最後還是重新走回屋内替南涔在腰間系上幾個藥包,又替她攏好鬥篷,“好,一起去。”
地上隻有一層薄薄積雪,這雪應該才下沒多久。而甯錦和歲安離村時天色已晚,兩人也應當不會走太遠。
四人舉着火把冒雪跟着這隻歲尾蝶一路前行,在進入一片密林後,林中一道光芒貫徹天地。
就連飄落的雪花那麼一瞬間都滞空了片刻。
這一幕與那日姚文殊誅殺藤妖時的場景一模一樣。
那隻原本還會等一等四人引路的歲尾蝶在這一刻抛下幾人直直往光芒方向飛去。
“姚文殊!”柳宴夏腦海中瞬間想起暈倒前所看見的飄帶,那上面似乎是姚家的族徽。
“甯錦有危險!”
幾人立即快速追了過去。
當幾人抵達之時,滿天飛雪下隻剩下兩具冰冷的屍體。
歲安被一支短箭釘死在一棵樹上,生生讓人剖去了妖丹。而甯錦遍體鱗傷倒在她腳邊,從咽喉上平整的傷口處流淌出滿地鮮血。
明亮的火光此刻再也無法照進兩人灰蒙蒙的雙眼,大雪一片接一片地輕飄飄落下,似一件新衣掩住了她們的魂魄。
“草菅人命,算什麼仙人!我看她們和那藤妖沒什麼區别!”姚斓直接破口大罵。
這番話不禁讓柳宴夏側目,姚斓憤怒的神情沒有一絲假态,與和她在獵妖鎮初見時一模一樣。
雖然此刻的她沒有記憶,但未曾想這番話會出于她之口。
南涔伸手拔下歲安身上的短箭,将她抱起安放在甯錦身側,拇指用力摩挲過短箭上的騰圖,“姚家雖然名聲不顯,但原也算得一方名門……”
在搖晃的火光下,歲安的身軀一點點化作靈光消散于飛雪之中。
本就是生于天地之間的靈物,死後也歸于天地。
柳宴夏蹲于甯錦身側為她合上雙眼,凝結于甯錦睫羽上的霜雪悄然融于她溫熱的掌心,她收回手慢慢握拳,目光沉沉,“我會替你們尋個公道。”
她擡眸間看見火光照亮的邊緣處的草叢旁有一串小腳印。
“甯希來過這兒!”她快步走過去撥開草叢,在草叢下有一堆淩亂的小腳印延伸往另一側。
親眼目睹自己雙親被人所殺,柳宴夏不敢細想這麼小的孩子會生出怎樣的陰影。
南涔舉着火把順着腳印一路照過去,“她是半妖,若是被姚文殊發現恐怕難逃一劫!”
“我們去找她!帶上甯錦。”湫霖将甯錦的屍體背起。
沒有了歲尾蝶引路的,風雪很快掩蓋了甯希的足迹。
柳宴夏活動了一下已經僵硬的手指,擡頭看了看明滅的火把,心知不能再這樣找下去了。
再這樣下去,她們四人會凍死于雪夜。
既然這場夢還沒結束,後面或許還有甯希想要她們看見的,而眼下或許也是甯希不希望她們看見,否則不會不給她們提供線索。
譬如剛剛引路的歲尾蝶。
她駐足于原地看着茫茫雪海微微喘息着,凜冽的空氣如刀一般劃過她的肺腑。
隻是在這樣的雪夜中甯希會是遭遇了什麼呢?
柳宴夏想起初見甯希時,她臉上純淨的笑容,“我們回去吧,風雪太大了,火把堅持不了多久了。”
南涔與姚斓皆停下了腳步,唯獨湫霖還在前行。
她說:“你們先回去吧,我再找找。”
柳宴夏擡手攔住她,“風雪太大你會死在這兒的!”
“可我答應了甯錦,會照顧好甯甯!我不能讓她一個年僅幾歲的孩童在這兒外面!”
“湫霖,她是半妖,不是普通孩童,沒準已經自己藏起來了。”姚斓也認同先回去,若真是普通的孩童,必不可能在這樣的情況還能跑得無影無蹤。
“半妖?可她是蝶妖!蝴蝶是熬不過寒冬的……”湫霖推開柳宴夏的手臂,邁開腿就往前走去。
柳宴夏看着湫霖的背影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勸說,她此刻沒有之前的記憶,就算自己告訴她甯希會沒事她也不會信。
姚斓見勸不動,将甯錦交給柳宴夏,氣咻咻地上去給了湫霖一手刀将人敲暈了過去。
“欸!”柳宴夏手忙腳亂接住甯錦隻能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發生。
“走吧!”姚斓将昏過去的柳宴夏背起,眉頭皺起,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明日她要怪就怪我好了!”
事已至此,柳宴夏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隻好先回村裡再做打算。
四人帶着甯錦的遺體一齊回到了甯錦的小院中。
也不知是不是柳宴夏的錯覺,明明才一日光景,她就覺得甯錦這小院舊了許多。
她們在屋内燃起火靜坐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