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聲慘叫打破了風雪之後的甯靜。
幾人連帶剛剛被慘叫聲驚醒的湫霖急忙跑了出去。
村裡此時已亂作一團,在熊熊火光下,無數歲尾蝶圍剿着四散逃跑的人們,倒在地上的人很快就成了歲尾蝶的盤中餐。
她們在村裡小路上遇見了甯希。
她赤着腳站在小路的另一頭,披頭散發,神情漠然,原本正常的左眼變作雙瞳,眼眸一轉在看向四人時,歲尾蝶群從她左眼之中源源不斷地飛出,朝着四人襲來!
“住手!”湫霖朝着甯希喊了一聲,可那襲來的歲尾蝶沒有絲毫的停留迹象。
“不行,先走!”柳宴夏拉起南涔往自己家跑去。她縱然有與甯希對峙的勇氣,可也不能讓南涔置身于危險之中。
身後烏泱泱的歲尾蝶緊追不舍,很快就追了上來。
柳宴夏隻好将南涔推入屋内,“别出來!”
“你去哪?!”南涔未曾想過柳宴夏會這樣做,竟獨自面對暴走的歲尾蝶。
将門鎖好,柳宴夏點燃了外面準備好的藥草,“我要去看看她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被滾滾濃煙擋在外面的歲尾蝶自主讓開一條路露出它們簇擁着的甯希,火光映紅了她半張臉,可她的臉上無悲無喜。
柳宴夏想,這或許才是真正的她。
“你殺了整個村子裡的人?”
“對,雞犬不留。”甯希十分平靜,“她們将我娘親驅逐出村,給了那姚文殊下手的機會,難道不該賠罪嗎?”
“樁樁件件,你們不是親眼所見嗎?”
甯希手一揮将面前的障礙物掃光,環繞在她身邊的歲尾蝶得到指示向柳宴夏沖去。
“甯希!!”
一支羽箭穿破蝶群紮在了甯希腳邊。
柳宴夏聽見一聲脆響,眼前的景象頃刻間分崩離析,燃燒的村莊,遍地的屍骸,後院裡小小的墳包轉瞬消失。
她們又回到了那條峽谷之中。
柳宴夏半蹲在地上擡頭看去,隻見湫霖手舉一把短劍抵于甯希的心口處。
甯希手中握着顆帶有裂縫的血色珠子,絲絲血光從珠子中散出,接觸了血光的歲尾蝶變得狂躁無比,在峽谷之中飛舞着。
這珠子非比尋常,血光所過之處的妖獸都變得暴虐嗜血,如是擴散至整個妖谷,恐怕又是一次妖獸暴亂。
柳宴夏盯着甯希手中的珠子,想着該如何解決它,可身前飛舞的蝶群完全将她與湫霖、甯希二人隔開。
又是太阿的手筆嗎?
“你曾經總是追問我的過去,這就我的過去。”甯希擡手摘落遮掩左眼的白色繃帶,露出藏于後面的血色雙瞳,望着湫霖。
“我也曾想過就這樣把過往藏起,可我又卑劣的祈盼你能接受一個真正完全的我,我不想一直騙你。”
湫霖看着甯希誠摯的雙眼,慢慢紅了眼眶。
在此之前,她未曾想過甯希的過往會是這樣,她甚至有些悔恨去誅殺藤妖的為何不是自己?作為獵妖盟的統領,又如何能放過傷人的妖呢?
“為什麼?”湫霖語氣顫抖着,溫熱的淚水從她眼角落下,“為什麼不繼續騙呢?”
湫霖這句話令甯希眼前一亮,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
鋒利的短劍差點穿入她的心髒。
“你别過來!!”湫霖握着短劍往後退了一步,語氣激動,“你到底要做什麼!”
甯希卻是輕笑一聲,輕蔑地看向湫霖身後不遠處的姚斓,“姚斓,那些村民雖然不是你殺的,卻是因你們姚家而死,你不該如你所說,自裁謝罪嗎?!”
一向以名門正派自居,心高氣傲的大小姐此刻失魂落魄。姚斓一時之間無法接受自己向來崇拜的長老會做出這樣的事……
設計陷害歲安在前,殘殺甯錦在後。
“姚師妹!這與你無關!”湫霖急道。
姚斓閉了閉眼,果斷抽出了手中佩劍揮向自己的脖頸。
“姚斓!”柳宴夏閃身奔向姚斓一掌将她手中長劍打落,拎起她怒喝:“你給我清醒點!”
就在衆人分神這一刻,甯希握住湫霖持劍的手往身前一送。
來不及收手的湫霖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親手将劍刺入自己所愛之人心中。
“小希!”
在湫霖匆匆松開手接住緩緩倒下的甯希之時,那勾在甯希指尖的花環在外力的作用下被扯散開來。
小雛菊散落了一地,轉瞬枯萎。
“她和我……說隻要我将你們困在這兒,就會替我救回娘親她們。”甯希說,“我已經不是當年未經事的小孩了,她,騙不了我。”
“我知道,小希是最好的……”湫霖将體内的靈力源源不斷地注入甯希的體内,沒能抑制住的眼淚一滴滴落下。
“我隻是想看看你們的選擇。”甯希的聲音變得輕飄飄的。
“我讨厭人族……”她輕飄飄的聲音像南柯一夢裡的那場夜雪,一片一片疊落,“可我喜歡湫霖。”
“蝴蝶是熬不過寒冬的……”
甯希剛到獵妖鎮時也是個冬天,但是她通過吸食了村民的血肉妖力大增并未像以前那樣怕冷。可她依舊是裝着楚楚可憐的模樣,好騙過獵妖盟的人進入妖谷。
結果一連好幾天都沒人搭理她。
直至湫霖帶隊從妖谷執行任務回來,帶着一身傷停在甯希身前,将幹淨的鬥篷溫柔地披在甯希身上。
“如果你無處可去,就和我走吧。”
甯希在湫霖懷中慢慢閉上了眼,原本不斷向外擴散的紅光與圍繞着兩人如同楓葉一般的歲尾蝶全部湧入了她的體内,最後一起化為點點靈光。
在消散的靈光中,那顆帶有裂縫的珠子啪嗒一聲落在地上碎裂開來,從裡面飛出一隻绯色的蝴蝶,攜帶着靈光飛向刹那谷的深處。
在幽谷中傳來一聲輕吟:“月光光,亮堂堂,此處無人亦無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