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出于對她父母的不負責任的憤怒,又或許出于還未流逝的情感,我憐憫夏提·艾蒙。
夏提·艾蒙在海上生活了五六年,從有記憶開始,每天一睜眼面對的是擠滿人的船艙與一望無際的大海。因為她的父母遠渡重洋與國外交易,勵志談成大生意,揚眉吐氣。
倘若她的父母是出于不想與孩子分離的親情帶其上船,就不應該缺乏孩子的教育以及關注,他們以親情為由帶孩子脫離正常的童年,便不可以再虧待她正常的常識。
一個隻能靠想象學院生活的孩子,連書包是什麼樣都不知道,能接觸外界的唯一途徑是書籍。
我無法給予她任何幫助,打算贈與她幾本植物相關的圖鑒與名著。
“你去過陸地嗎?”
夏提·艾蒙的世界甲闆是她的陸地,除了她以外,船上的其他人陸地是土地。
她曾真切地踩在泥土之上,人類天生對于土地的喜愛讓她在一瞬間對那片泥濘的結實的土地生出親切感。
“我曾經生活在陸地。”
“那一定非常有趣,人生活在陸地,建立起都市,建立起社會。父親說陸地的文明與船上是一樣的,所以他拒絕我留在巴沙紮赫的請求。”
“你從陸地來到冰島,是不是和父親說的一樣,陸地并不好。隻是你選擇了冰島,而他們選擇了甲闆。”
女孩的瞳孔比世界上最珍貴的翡翠要明亮,裝點希翼的光芒,閃爍着名為好奇的情緒。
“每個人的陸地不一樣,我喜歡我曾生活的叫拉格勞斯的陸地,你的陸地不在巴薩紮赫,而是一個與你說着同樣語言的人們生活的地方,等你回到那裡,會明白心中親切感的歸屬,明白你不屬于巴薩紮赫。”更不屬于甲闆。
“明白了,我也有我的陸地,所以父親才會拒絕我,我不能讓我的陸地久等,我該回去!”
她像是得到真理一樣雀躍,宛若得到神之啟示的信徒一樣激動。不過我想她應該是得到了一個正式的回答,終于解開了心中的疑惑。
這并不是個難解的問題,她之所以欲結于心,恐怕是因為沒有人認真回答過。
她亂跑,尖叫,躲藏,不過是吸引旁人目光的手段,是彰顯自己存在的方式。
幼小的孩子需要指引,更需要認同感。我和夏提·艾蒙聊天的時間裡她蛻去了坐立難安的模樣,沒有多餘動作,安靜與我交流,與正常孩童無異。
“我送你幾本書,當做禮物。”
“太好了!”
她和我說船上的書看了個遍,父親隻給她買了幾本新的不夠看,很快就倒背物流,變得枯燥無味。
“他們總說我不看書,不給我買,可是我看完了,不想重複看,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我都能背出來,我需要新的書。”
尊重的交流使得夏提·艾蒙對我的信賴加深,我獲得了她的抱怨。
“我有許多書,你想帶多少走都沒有問題。”
“我帶走了,你無聊了怎麼辦?”
“我能背出來每個标點符号,它們早已不再被翻閱,我不需要它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