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褚休的意思,周三姐自然要把這事給辦好。
翌日清晨飯後,她就收拾的利利索索再次去了趟于家村。
周三姐到的時候,于念正在院子裡提着桶往地上的木盆裡倒水,準備洗于家三口人的衣服。
大冷的天,李氏絲毫不舍得浪費柴火燒鍋熱水留于念洗衣服,為了苛待她,甚至讓她用過了夜的冷水漿洗。
水倒在木桶裡的時候,表面還覆着層薄薄的碎冰,冰水撞擊桶壁,發出讓人牙冷的聲響。
周三姐皺着眉往旁邊看,盆裡堆積的衣物大小混雜在一起,李氏的衣服就算了,竟連于家兒子的貼身褲衩都要于念一個姑娘家去洗。
周三姐沒記錯的話,于家兒子于大寶今年都快八歲了吧,半大的小子也不知道避嫌。外衣就算了,貼身衣服怎麼能讓于念去洗。
于念聽見動靜手拎着木桶彎腰擡頭朝前看,就瞧見昨天來過一次的周三姐今日再次上門。
她眸光輕顫唇瓣抿起,原本冰涼麻木沒有半分知覺的指尖,如今卻因為呼吸急促起伏而慢慢蜷縮起來。
于念生出一份不該有的念想,死水般的眸子映着幾分晨光,定定的望向周三姐。
昨日于老大回來,目光隐晦從她身上掃過,湊頭跟李氏嘀咕了半天,期間還比了幾次手指,顯然是對外打聽了價格,正在考慮以“嫁女”的名号往外賣了她。
于念夜裡心沉了又沉,冷硬的被褥絲毫捂不熱她冰涼的身軀,她幾乎是睜着眼睛到天明。
周三姐往前走着,目光措不及防跟于念對上,隻得讪讪笑着,沖于念寒暄點頭算是打個招呼,“于家姑娘洗衣服呢,我找你娘有點事情,你忙你的。”
瞧見周三姐來了,李氏依舊老神在在的坐在屋裡桌邊。
周三姐進屋跟李氏說話,于念就蹲在院中井邊輕手輕腳搓洗手中粗布,邊搓洗邊豎起耳朵往屋裡聽。
于念盡量不弄出半分多餘聲響,身體微微朝屋裡側着,屏息凝神的想聽兩人在說些什麼。
可惜兩人聲音不大,饒是于念把耳朵豎成驢耳朵一樣長又長,還是隻聽見什麼“秀才”“将來”“傳出去不好聽”這些字眼。
聊了約摸半個時辰,周三姐才從屋裡出來。這次李氏倒是舍得挪動尊臀,竟起身将人送到門口,臉上雖不見多少高興的神色,但對周三姐倒是沒了昨日跟今早的輕慢。
周三姐離開後,李氏一扭身就對上于念擡頭看過來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目光,當場拉着臉罵起來:
“就這麼兩件衣服你磨磨蹭蹭能洗到明年去,怎麼着,你是聽見你要當秀才娘子了開始跟我擺譜?人還沒嫁過去呢活就不想幹了!我看你是皮癢想挨打了!”
于念被罵的低下頭,沉默一瞬後又猛地擡起臉,激動之餘直接從地上站起來,直直地望着李氏,嘴巴微微張開,情急之下想說話嗓子裡卻隻溢出短促的聲響。
不用她說話,李氏都知道于念要講什麼。
李氏雙手抱胸,上下打量于念,“沒想到吧,那褚秀才也是個色胚,竟真願意花五兩銀子娶你回去。啧,長得好就是會勾人。褚秀才也是,讀再多書有什麼用,還不是見着好看的就走不動道。”
眼見着于念眼睛慢慢亮起來,李氏心情越發的差,隻覺得于念明亮的眼神看得人心情煩躁,恨不得将她眼珠摳出來踩在地上。
她對着于念慢悠悠的說,“就是不知道褚秀才發現你是啞巴後,會不會覺得這五兩銀子花的不值。”
于念怔了怔,眼裡的光果真灰暗下去,眼睫煽動落下遮住眼睛,抿着蒼白的唇,局促的搓着通紅的指尖,緩慢垂下頭,彎了纖細脆弱的脖頸。
李氏這才高興起來,換了副和善慈母的面孔,柔聲跟于念說,“跟褚秀才有什麼好的,到時候他要是發現你是啞巴,指不定怎麼羞辱你呢,文人别看着斯文,折磨人的手段可多着呢。”
“念念聽話,要不咱們拒了這門親,娘給你往縣城裡說個更好的?”瞧見于念低頭不語,李氏循循善誘,“娘也看得出來你對褚秀才很滿意。”
畢竟說過的那麼多親事裡,褚休是長得最好看學識最高最斯文幹淨的,莫說于念,哪家姑娘瞧着褚休都要心動。
“可褚秀才前途無量,你一個啞巴跟着他豈不是成了他的污點,而且你怎會昧着良心瞞他這事呢,”李氏往前兩步,手要搭在于念頭上摸她頭發,“不如拒了這門親事,免得自己嫁過去以後日子難過。”
李氏手伸過來的那一瞬間,于念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直接彎了脊背蹲下去,伸手撈起盆裡遲遲沒洗完的衣物繼續搓了起來。
她一蹲,李氏就摸了個空,同時看清了于念的态度。
哪怕瞞着自己是啞巴的事實,于念都要嫁過去。
李氏氣的彎腰伸手在于念胳膊上用力擰了幾把,難聽的話脫口而出:
“狼心狗肺的賤骨頭,養你這麼多年就換個五兩銀錢,你就不知道替家裡考慮考慮替你弟弟考慮考慮,嫁個窮秀才有什麼出息,往縣城裡嫁給孔員外就委屈你了?”
“當個闊太太不比當秀才娘子吃香喝辣穿金戴銀,”李氏大口喘氣,明顯不甘心,“我為你好你怎麼就不知道領情,養你有什麼用,半點好處沒得到,就知道拖累家裡跟你弟弟。”
在李氏的罵罵咧咧裡,于念聽出來關鍵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