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李氏都跟着稀罕,目光從褚休身上掃過看向周三姐,陰陽怪氣的調兒往上揚着,“這就是桂榜有名的褚秀才?怎麼瞧着說話還不如我家大寶利索呢。”
就褚休這樣的都能考上秀才,李氏瞬間覺得秀才的門檻兒也沒多高,以她寶貝兒子的機靈勁兒,到時候還不是想考秀才就考秀才,想考狀元就考狀元。
一想到自己将來能沾着兒子的光被封個诰命,李氏瞬間眼睛高過頭頂,看誰都用下巴去瞧。
周三姐臉上讪讪的,胳膊肘拐了拐身邊的褚休,用餘光詢問。
褚休素來拿的出手,不管是村裡還是縣城裡,褚休都是那雞圈裡的鳳凰,别說帶出去見人了,光是提起褚休的名字,周三姐這個沾着半點親戚關系的人都覺得與有榮焉倍感驕傲。
尤其是褚休年紀輕輕得了秀才後,周三姐提起褚休那都是咬着重音說話。
誰知道在書院裡能口若懸河侃侃而談的褚休,剛跟于家姑娘打了個照面,秀才的頭銜就碎的稀巴爛。
這不是馬車關鍵時候掉轱辘,讓她沒臉嗎。
周三姐平時看李氏可都是瞧不上眼的,如今給給褚休說了于念這門親事雖說有自己的私心,可本質上還是為了褚休跟自家妹子好,如今被李氏反踩在頭頂,心裡自然不痛快。
面對李氏的暗諷跟周三姐的目光詢問,褚休隻是眼神時不時看向面前低着頭不說話的于念,绯紅着一雙耳朵,捏緊袖筒裡的手指坦誠的說,“是于姑娘太好看了,所以我有點緊張。”
褚休來的路上猜測過周三姐對于于家姑娘美貌的誇贊可能有誇大其詞的成分在。
直到這會兒見着真人,褚休才覺得周三姐的用詞還是太保守了,她對于美貌所形容的詞彙全用在于念身上,都不足十分之一。
于念明顯是在屋後鋤地。
滿頭烏發自耳後一分為二,挑起來的部分隻用根最樸素的木簪挽在頭頂,如今因垂眸低頭動作,額角細碎短發垂落,猶抱琵琶半遮面般,為那張清水芙蓉般的白淨臉頰增添了一抹淩亂凄楚感。
她身形纖瘦,肩背輕薄,垂下來系在腰後的長發順着背脊線條,勾勒出身後腰部凹陷曲線。
她明明穿着一身打着補丁的破舊素白衣服,卻絲毫不損她容顔半分。反而是這身素淨舊衣,讓手指沾了泥土的于念瞧着更顯楚楚動人惹人憐惜,像是淤泥裡掙紮出來的荷花。
“好看的人,誰瞧着都移不開眼,我看完也覺得于姑娘好看。”周氏給褚休打圓場,并伸手扒拉了一下褚休,示意她别這麼直勾勾的盯着人家姑娘家瞧,都給人于姑娘瞧臉紅了。
褚休順着自家大嫂的力道低下頭,隻是餘光忍不住落在于念身上。
都不用問,光看她這副模樣,周氏就知道褚休相中了。
來之前一口一個“我不娶妻”,來之後恨不得“舍我其誰”。
原本周氏不滿李氏的态度,本想看完就走,如今瞧着褚休的态度,這親事怎麼都得争取一下。
周氏她們低頭了,李氏自然要抖落起來。
她斜眼打量于念,賣家禽似的說着,“我家閨女别的不說,光這張臉蛋,就算是縣城窯子裡最好看的花魁都比不上。”
李氏這話一出,别說于念慘白着一張臉,就連控場接話的周三姐都沒搭腔。
哪有正經母親這麼評價自家女兒的,李氏當着外人都這麼說于念,可想而知平日裡對于念是什麼态度。
注意到旁人的目光瞧過來,本就低着頭的于念,頓時将臉埋的更低。
她雙手攏着掌心裡的鐵鍬把手,指尖緩慢又用力的摳掉手指上沾到的泥土。
平時李氏罵她是婊-子她都當作沒聽見,可如今不知是因為外人,還是因為扶了她一把的褚休,于念隻覺得她們看過來的目光對她來說猶如千斤重,沉甸甸的壓在她的心頭跟肩上,讓本來就擡不起頭的她,此時連眼都不敢擡。
于念将落在褚休衣擺上的目光收回來,隻看着自己沾了泥的指尖,眼神慢慢空洞不聚焦,麻木的像個漂亮精緻的木偶一般,對李氏的話不再給出反應。
李氏還得意着,話裡藏着黃腔,“我家閨女幹幹淨淨的,身子好也有點力氣,要是賣給城裡的員外當妾室都能賣出這個價。”
她伸出一隻手,比出五根手指,“五兩。”
褚休雖是秀才,但家世清貧,在家财方面跟那些員外比起來,自然是沒有半分競争的能力。
李氏上下掃了褚休一眼,緩慢收回手,雙手抱胸笑起來,“褚秀才那麼聰明,想來我的意思,你也該懂。”
李氏自認為養了于念這麼些年,如今好不容易她長大了,多少得用她撈點銀錢回來貼補家裡才行。
褚休要是給不出這個價,城裡能給出這個價的員外跟窯子多着呢。
周氏的目光從李氏的手指上慢慢挪開,落到褚休臉上。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家裡不是沒有那麼多銀錢,但這筆錢要存着,褚休年後春闱要去省城趕考,路費吃喝加住宿處處都需要銀錢,這些加起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如果全拿來娶媳婦了,眼前“娶妻”的麻煩雖然解決了,可日後趕考怎麼辦?
周氏不能為了解決眼前的小窟窿,而把後面的大事給忘了。
“這筆錢對我家來說,是有些多。”褚休坦坦蕩蕩開口,絲毫沒因為銀錢而低頭自卑。
李氏聽完譏諷一笑,收回伸展出去的五根手指頭,眼睛盯着捏成雞爪狀的指尖,咧着嘴說,“那看來褚秀才跟我家閨女沒有緣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