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裡斯這裡，斯萊特林等于罵人話，他這麼說就等于下戰書。兩人在樓梯兩側以一臂之隔對望，氣氛頓時又劍拔弩張起來。連詹姆都不再和莉莉打鬧了，閉上嘴巴後茫然地左右看看，拿不準要不要上前拉架——根據他對西裡斯的了解，他還不至于因為先前幾句口角耿耿于懷，但不知道為什麼聊着聊着又會被點爆。而艾德蒙的神情非常認真，“你是以什麼标準來劃分同伴呢？是行事風格，還是立場理念？”
“……那還是立場更重要吧？”詹姆抓了抓他的一頭亂發，自顧自地站出來說道，“寶劍和魔杖都可以用來打擊邪惡，雖然它們的進攻方式完全不同——怎麼了，這個問題不準我回答嗎？”他無辜地望着西裡斯，金褐色的眼睛很明亮，看起來倒和旁邊暗自點頭的莉莉有些相襯。
西裡斯氣惱地瞪着他，反倒是艾德蒙笑了，溫和說道，“我也這樣想。如果斯萊特林的學生真能把他們的精明用于保衛正義，我當然會将他們視作同伴。”
“行，算我用詞不當，”西裡斯站直了，他緊盯着艾德蒙的眼睛，似乎在應激之下完全進入了戰鬥狀态，咄咄逼人地說，“大家都是同伴——那我總有權力挑選自己的朋友吧？我隻接受和我風格一緻、想法契合的同伴結下友誼，而對于我讨厭的所謂同伴，我可以與他們共事，但也希望他們滾出我的視線。你有什麼意見？”
“不敢，這是你的自由，”艾德蒙耐心地問道，“所以你真的很讨厭我嗎？看不慣我待人接物時心口不一，更不能接受我利用品行不端的人達成目的？……要知道，好朋友之間也無法事事一緻，也許有些差異是緻命的，但也有些差異可能無傷大雅——”
詹姆想說我和西裡斯就是天生的靈魂伴侶，沒有任何地方不投契——但他及時想起了萊姆斯和彼得，直覺自己還是保持沉默比較好……接着他發現西裡斯也沒再說話了，嘴唇抿得緊緊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西裡斯感到很煩躁。
他并沒有被艾德蒙逼得啞口無言。隻要他想，他有一千一萬句難聽的話能把艾德蒙氣到與他決裂——從小生活在一個把血統歧視當做榮耀象征的家庭裡，他相信自己在惡毒話上的詞彙量無人能及。但他從沒參與過這種不含惡意的争論，生平頭一次，對方的目的不是羞辱他、控制他，而是真的想聽他的想法，等他的回答——他突然不知道有些詞語該不該說出口了。
其實他認同艾德蒙的一些話，比如他發自内心地喜愛着詹姆，卻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和詹姆的區别。他想起布萊克祖宅漆黑冰冷的地下室，他母親歇斯底裡的尖叫和要把他撕裂似的咒語；想起波特家陽光明媚、綠植環繞的玩具房和那對恩愛的老夫妻；想起詹姆對黑魔法的由衷厭惡，想起自己幼年拿起黑魔法書時那種源自血脈的顫抖——很多事他一輩子都不會宣之于口，但不代表沒像定時炸彈般深埋進他的靈魂裡。他當然不會為此讨厭詹姆，相比而言，他更讨厭不夠坦蕩的自己。
那艾德蒙呢？他身上的缺點，或者說差異，足夠讓自己産生讨厭的情緒嗎？像讨厭史密斯、斯内普和馬爾福等人一樣，多看他們一眼都厭煩無比，在心底最陰暗的角落，希望他們死得越幹淨越好？那自己又怎麼會因為這個無意義的問題與他争辯不休，怎麼會對他的行動和立場投入這麼多關注，又怎麼敢随随便便使用他攜帶的藥？
……大概還沒到讨厭的地步吧。但他仍然搞不懂艾德蒙這人是怎麼回事。他天生反感任何人的束縛和說教，因此一直以來，身邊親近的人隻有兩種類型:一種與他大部分志趣相投，讓他如此珍視，不惜埋葬了小部分黑暗的自我；另一種雖然也與他有觀念上的摩擦，但最終總願意向他妥協。他從沒結交過艾德蒙這樣的人——一見面就明白地列出與他的不同，強硬地拒絕為他變更原則，卻老是挂着張笑臉要和他交好。這讓他既生氣煩躁、充滿疑慮，又忍不住地……好奇。
“喂，西裡斯，”最後還是詹姆打斷了兩人的對峙，隻見他五官皺在一起，邊搓手臂邊說，“要不你回屋再想想，明早通知他結果？不是兄弟不陪你啊，主要是這大雨夜杵在走廊裡，實在有點冷……”
也有點傻。他欲哭無淚地想。估計莉莉也等得不耐煩了，否則怎麼會愣愣地在旁邊站着，既像在神遊，又像有滿腹心事一般，半天都不說話？
“你就這點出息。”西裡斯嫌棄地說，緊繃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他們還處于違反校規的狀态裡，随時可能被教師撞見——西裡斯不知是出于理智還是逃避地想——再拖下去确實不夠明智。他剛想張嘴和艾德蒙休戰，沒想到一下子吸進一股涼風，忙偏過頭打了個噴嚏。
“……”艾德蒙不禁失笑，再多的暗流湧動也在西裡斯連續的噴嚏裡消散了。他主動舉手投降道，“是我的錯，不該挑這個時間跟你辯論。你們三個夜遊一人扣五分，由我和莉莉遣送回格蘭芬多塔——你快喝點藥吧，我包裡還有草藥課的防護鬥篷，你要不要披一下？”他的口吻很輕柔，行動上卻沒給西裡斯拒絕的機會，直接把鬥篷扯出來蓋在了他肩上。
西裡斯被鎮住了，一時間竟然忘了和他鬥一下扣分的問題，“你那是個許願口袋嗎？怎麼什麼都拿得出來？……别鬧了，詹姆！我不喝藥！耳朵冒煙太傻了……你别灌我！”
“别逞強啊西裡斯，誰淋了雨都可能生病的。咱們今晚本來就沒成功，你再着涼就虧大了！彼得，快幫我堵住他——”詹姆壞笑着鎮壓西裡斯的反抗，努力把提神劑往他嘴裡怼。
……艾德蒙看着兩人四肢糾纏，輕咳了一聲，拍了拍詹姆的肩膀，“所以，”他面帶着惡魔一般溫柔的笑容問，“你們今晚頂着暴風雨去屋外完成什麼事，結果還失敗了？什麼惡作劇的條件如此嚴苛？”
夜空中又一道閃電劃過，在突然降臨的寂靜裡，西裡斯“咕咚”一聲把藥水咽了下去。他和詹姆飛快交換了一個緊張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