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裡斯·布萊克挑了挑眉毛,拿起文件翻看了起來。從斯内普的角度,剛好能看見他閱讀時微微抿起的嘴唇,越是讀到後面,那嘴唇抿得越緊,最終繃成了一條直線。斯内普當然知道那堆文件裡都有什麼東西:除了他的告密信以外,還有一張騎士公共汽車的票根,行程是從霍格莫德村到魔法部入口;以及汽車售票員桑帕克(在中了奪魂咒之後)給出的口供,證明了在瑪麗遇襲當天的十一點半,穆爾塞伯就離開了霍格莫德村;甚至還有穆爾塞伯本人在那天下午寫給他的信,信中看似是在交流兩人在霍格莫德的偶遇,其實每一句話都在撇清自己——所有的這一切,為穆爾塞伯組成了一份完整的不在場證明,保準能堵得布萊克什麼話都說不出……
斯内普心中複仇的快意達到了頂點,幾乎要沸騰起來,漲破他的心髒。今晚的聚會實在太過美妙了——莉莉原諒了他,會與他重歸于好;西裡斯·布萊克會在他這裡吃個啞巴虧,就算以後再用麥克唐納的事攻擊他,莉莉也不會相信;埃弗裡的把柄正抓在他手裡,等着他随後給出緻命一擊;而且還有個最大的驚喜,他和雷古勒斯聯手保住了穆爾塞伯和預備食死徒的勢力——這件事現在鬧得這麼沸沸揚揚,一定也傳到了黑魔王的耳朵裡,在他們力挽狂瀾之後,沒準能得到黑魔王的注意……
這時西裡斯看完了文件,他擡起頭,竟然笑了。斯内普驚愕地發現,就在一瞬間,先前那些憤怒的、激動的、不解的、輕蔑的神情通通從那張被他深恨着的面孔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肆意張揚的笑容,像熾熱的火焰一樣灼痛了他的眼睛。西裡斯·布萊克裝模作樣地“哎呀”了一聲,伸了個懶腰,“真不容易啊,我總算完成了任務——喏,艾德蒙,你要的證據都在這裡了。”
……什麼?!!
“辛苦你了,這位影帝先生,剛才的演繹無可挑剔。”艾德蒙也面帶微笑地說道,沒有理會四周那些一道比一道愕然的目光,給西裡斯添了點潤喉的熱茶,之後才接過文件看向了雷古勒斯,“非常抱歉,之前我忘記告訴大家了,就在上周六我和西裡斯救援麥克唐納的地方,我撿到了一份屬于穆爾塞伯的‘違禁物品搜查官委任狀’——根據德威斯班斯店的店主指認,那是他當天随身攜帶的物品。”
死一般的寂靜。
艾德蒙攤了攤手說,“當然,我作為一名普通的學生,既不會判斷這份委任狀的真假,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置它。幸好我最近因為白鮮香精的研究,一直在與見多識廣的菲爾德先生通信,就把委任狀寄給了他,請他幫我轉呈魔法部/長——”
“是有這麼回事,哈羅德·敏坎部長已經确認過了,這是份貨真價實的、由魔法部發出的委任狀,并讓我代為轉達他對這位小友的謝意,”菲爾德頂着斯拉格霍恩的死亡凝視,和善地對艾德蒙點了點頭,“但是部長他也不清楚這份文件怎麼會落在一個學生遇襲的現場,于是悄悄派傲羅把委任狀放回了艾德蒙撿到它的地方,想看看誰有可能過去取——結果不出一天,就在那裡按住了身穿隐身衣的穆爾塞伯本人。”
斯拉格霍恩看起來就快窒息了,“那麼現在穆爾塞伯他——”
“他已經被秘密關押在阿茲卡班受審了,隻不過他堅稱自己那天可能也遭到了奪魂咒的襲擊,所以完全想不起來自己做了什麼事,隻是腦海裡殘存了一點襲擊現場的記憶碎片,才會跑到那裡去尋找自己丢失的委任狀,”古費解釋說,不知從哪掏出了他的速記本,擺出了調查記者的架勢,“而正是因為案件調查陷入了瓶頸,部長才允許我随菲爾德先生秘密潛入到霍格沃茲,尋找可能的知情者。很抱歉打擾了教授你的聚會,但你這裡居然還存在一套這麼完整的、與穆爾塞伯的口供截然相反的證據,想要證明他那天沒有去過襲擊現場,我非常驚訝——”
“所以剛才發聲的幾位證人,你們誰能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古費笑眯眯地問道。
“……”
巴裡·高爾完全呆住了。斯内普坐在原地,感覺渾身的血液都結成了冰。……怎麼回事?還能是怎麼回事?穆爾塞伯那個廢物把他們所有人都賣了!這人仗着自己确實沒有親手制造僞證,把他們這些辛辛苦苦幫他拿假口供、寫假信、幫他掩蓋罪行的人全部出賣給了魔法部,沒準還會把攻擊麥克唐納的事也說成是他們的主意!原來這就是真實的食死徒組織,一盤隻顧自己的散沙……
斯内普雙目充血,咬牙看着西裡斯·布萊克帶着笑容朝艾德蒙晃了晃手掌,想要和他擊掌慶祝;而艾德蒙翻了個白眼,用口型嘟囔了一句“幼稚”……這兩個人倒真是用得一手好計謀!先讓布萊克想方設法地激怒他們,再把話題引導到穆爾塞伯的不在場證明上,讓他們出于報複的心理失去冷靜,當場拿出假證據、掉進陷阱——這是一場陰毒的心理戰,完全不是布萊克往日的風格,所以他毫無防備,就這麼被逼到了絕路!
莉莉懷疑的目光還像刀子一樣紮在斯内普的身上。餐桌對面,雷古勒斯掙紮着說,“恐怕諸位這是在聯手誘供吧?用這種手段得來的證據,不能作為判決的依據,哪怕我們拒絕解釋也合情合理——”
“我并不這麼認為。隻有執法者誘使嫌疑人按照自己的主觀意圖進行供述,才算得上是誘供。而今晚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符合執法者這個前提,”艾德蒙淡定地說,他最終還是拗不過西裡斯,隻得和對方擊了個掌,此時心情非常好,說話的口吻也很柔和,“小布萊克先生,其實我覺得你的法律素養很有用。你應該看得出來,現在瑪麗遇襲的事已經不是一起能在校園裡解決的惡作劇了,而是一個實打實的黑魔法傷害案件。主要嫌疑人穆爾塞伯身上的每一個疑點都必須查清楚,而今天在教授抽屜裡找到的一系列不在場證明到底是真是假、是不是會牽出另一起涉及斯萊特林學生和教師、校外售票員、魔法部官/員等幾十人的包庇大案,更是斷案的焦點。你們有話在這裡講清楚,總比到了審判庭上被鎖鍊綁着講更好,你覺得呢?……也許你無所謂,但是有些證人已經成年了,可以被投進阿茲卡班——”
巴裡·高爾頓時驚恐地喊了起來,“我……我不進阿茲卡班!我沒——”
“巴裡!”雷古勒斯厲聲喝止了他,自己的手指輕輕顫抖着,片刻後,他用力地閉了閉眼睛。等到他再睜開眼時,聲音裡有一種放棄了般的平靜,“我們沒有幫助穆爾塞伯制造僞證。事實上,所有的斯萊特林學生都不清楚穆爾塞伯在襲擊當天的任何行動——他穿着隐身衣呢。不過也許有一個人例外——也正是這個人,威脅我們必須附和他的一切說法、認可他拿出來的一切證據,才造成了剛才那樣的誤會。”
艾德蒙微微地笑了起來。古費感興趣地問,“哦,還有這種事?那個人是誰?”
“斯蒂芬·埃弗裡。”斯内普說。他立刻明白了雷古勒斯棄車保帥的計劃,也終于明白了兩天前他和艾德蒙那次沒頭沒尾的對話。
——那是兩天前的夜裡,艾德蒙·克拉布和莉莉為了白鮮香精的提取方案一直研究到晚上九點,他怕克拉布對莉莉亂講麥克唐納的事,便一直跟在他們身邊。等他把莉莉送回格蘭芬多塔樓後,克拉布突然叫住了他,說,“斯内普,你這樣天天監督我對莉莉說什麼,是沒有用的。要不你幫我個忙好了——明天我打算把這次的白鮮草提取液交給斯拉格霍恩教授,請他幫我改良一下。如果最近誰向你打聽我,你記得把這件事告訴他,怎麼樣?——作為感謝,我絕不會在背後說合作夥伴的壞話。”
當時的斯内普完全沒理解這場交易,但當第二天埃弗裡真的問起這人的動向時,他确實也照做了。現在看來,這個赫奇帕奇絕對早早猜到了今晚會發生什麼事——比起把十來個斯萊特林的學生都扔到審判庭上,最後弄出法不責衆的結局,他顯然更想抓住一個自封為領袖的埃弗裡窮追猛打、樹立威信。那麼在這件事情上,他們雙方又有了合作的餘地。斯内普心裡有了底,便輕聲說道,“埃弗裡喜歡在斯萊特林休息室裡炫耀他學過的黑魔法,并以此來威脅我們,誰不聽他的話,就要成為他黑魔法實驗的對象。上周六我之所以在見過埃弗裡之後就寫信告知斯拉格霍恩教授,就是因為他很不可控,有可能去傷害任何他看不順眼的人——”
“真稀奇啊,原來鼻涕精先生還挺關心公衆安全的,”西裡斯陰陽怪氣地說,這次換成他來看這些預備小食死徒們的笑話了,可沒打算以德報怨,直接把他們之前的嘲諷一股腦地還了回去,“不過你這麼說,也得有證據吧?不是有什麼‘無罪推定’原則嗎?——萬一是你們撒謊、埃弗裡無辜,那該怎麼辦?”
“我們有證據,就在克拉布交給斯拉格霍恩教授的白鮮草提取液裡,”雷古勒斯說,“這是高爾昨天告訴我的。昨天他和埃弗裡一起來到院長辦公室做掃除,沒想到埃弗裡突然翻出了克拉布的白鮮草液,說要好好地報複他,就往草液裡施加了足以讓人毀容的黑魔法——”
“什麼!?”斯拉格霍恩和艾德蒙一齊變了臉色,艾德蒙不敢置信地問,“那是我私下交給教授的樣品,正準備在今天拿回去,他為什麼會知道?”
“因為他知道我和你最近一直在一起提取藥液,就來威脅了我。我的确告訴了他這件事,但也打算趁着今晚的宴會,把東西偷回去。”斯内普在心裡鄙視了一番艾德蒙的演技,自己卻也在賣力地塑造着弱小而無辜的形象——現在顧不上面子了,最重要的是别被送進阿茲卡班裡。連大塊頭高爾也情真意切地哭了起來,“是的,教授,是的,我也不願意做埃弗裡的幫兇,可他當時邊下咒邊說,如果我敢告密,他一定讓我也嘗嘗毀容的滋味——渾身長滿膿包、寫滿‘孽種’這個單詞!我、我可是個純血統,我不願意——”
“……豈有此理!這太惡毒了,簡直是太惡毒了!我們學院難道真有這麼惡毒的學生?虧我一直被他蒙在鼓裡!”斯拉格霍恩天衣無縫地接過了他們的話,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極其痛心,“你們放心,我一定會把這件事、還有他可能僞造多份口供及信件的事,全部徹查到底!以後還有誰敢威脅你們,你們一定得來告訴我,知道沒有?不能讓我這個院長再受蒙騙了!”
“教授,這不關你的事,都怪我們太軟弱了,擔心坦白之後被開除,”雷古勒斯立刻說,“但是事已至此,我們要不要先看看那瓶白鮮提取液是不是真有問題?再派人趕緊把埃弗裡叫過來——現在距他使用那個黑魔法咒語隻過了不到一天,用閃回咒還可以查到施咒記錄,杜絕一切冤枉他的可能!”
“嗯,你今晚總算說了句有用的話,”西裡斯笑嘻嘻地說。他站了起來,瞬間用魔杖把茶壺變成了一隻大老鼠,抓着它的尾巴就往對面一扔,“給你,新鮮出爐的老鼠,正好用來做黑魔法的實驗品,可以讓所有人都直觀地看看他想幹什麼。”
“那麼就在這裡實驗吧!”古費連忙跟着叫道,“稍等一下,我拿出相機——一定要把這個實驗完整地刊登在預言家日報上!”
……就這樣,在所有人的接連努力下,斯内普看着桌面上那隻不斷掙紮抽搐的、全身長滿膿包的大老鼠,終于可以确定地說:不管穆爾塞伯這次能不能逃脫牢獄之災,但埃弗裡——他徹底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