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我追不到的。她喜歡你的家世,我又不是布萊克家的少爺。”彼得說。
西裡斯一下子愣住了。
“……你是中了那幫斯萊特林人的招,還是隻想開一個無聊的玩笑?”西裡斯沉聲問道,臉色變得很不好看。他仔細看了看彼得的眼睛,确實十分空洞無神,不像是裝的——但是最近一個小時他都和彼得待在一起,沒發現有什麼問題啊,“不是不相信你,彼得,隻是以防萬一——萬一你隻是想配合詹姆他們,給我搞一個先抑後揚的生日驚喜,那最好馬上停止。我真的很讨厭别人拿我的家庭開玩笑。”
彼得茫然地看着他,眼皮顫抖了起來,嘴角也開始抽動。在他扭曲的嘴唇上,緩緩地綻開了一個笑容,“……你讨厭你的家庭?是的,是的,”他喃喃地說,“你讨厭很多東西,讨厭你的少爺身份,讨厭你母親送你的禮物……純銀的徽章、綢緞的領結,隻配被你扔進垃圾桶……”
“那又怎麼樣?要不是你現在狀态不對,我一定把那枚領結塞進你嘴裡,”西裡斯忍着不高興說道,伸手去拽彼得的手臂。他基本可以确定彼得出事了,沒有人的演技能這麼好,但這并不代表他就能完全不在乎對方的話——原來這些年什麼都沒改變,連他的朋友都仍然把他當成那個瘋子家族的一員——彼得甚至不是故意的,讓他連發脾氣都顯得沒有道理,“現在跟我到校醫院去,别逼我打暈你。我就知道遇見斯萊特林人準沒好事——”
彼得·佩德魯粗魯地甩掉了他的手。
“那枚領結值一百金加隆,”彼得說。他現在的狀态非常詭異,說話的語調像屍體一樣不帶任何感情,臉上的表情卻一直在變,時而像要哭泣,時而像要大笑,漸漸的,他整張臉上的肉都顫抖起來,就好像有個怪物正打算從他的皮囊裡鑽出來,“一百金加隆……我可以花一整年……一百金加隆,我媽媽要賣三個月餅幹。”
“……”西裡斯在不知不覺間松開了手,臉上的表情僵掉了,就像中了個石化咒。在他面前,彼得突然發出了一聲響亮的抽泣,鼻涕眼淚嘩地流下來,糊滿了他的臉。他用嘶啞的嗓子平穩地說道,“她不該去賣餅幹的……現在是冬天,她身體不好,不該去賣餅幹。她病了,卻隻舍得在家裡躺一天;我在校醫院裡躺了三天,她吓壞了——”
學生們漸漸圍攏了過來,好奇地看着彼得紅腫的眼皮、挂着鼻涕的鼻尖,就好像他是一個滑稽的小醜。西裡斯從來沒見過誰哭成這樣,當下完全不知所措了,擡起了魔杖又放下,去拉彼得卻被掙開,最後隻能震驚地看着彼得一邊哭一邊像喘不過氣一樣抽搐着,用單調的語氣颠三倒四地說,“我也吓壞了,西裡斯。我真的很害怕,我是膽小鬼,不配做格蘭芬多人……如果我跟着你們去打架,就會進醫院去;如果我不被你們接受,就會活不下去……我弱小、貧窮、無權無勢,什麼都做不好,會第一個被小食死徒們盯上。如果你們不庇護我,我能怎麼辦呢?如果我媽媽失去我,她能怎麼辦呢?……”
“——所以你為了得到掠奪者的庇護,都做了什麼事?你們每個月都會溜出城堡,到底去了哪裡?!”一個陰沉的男聲突然問道,像道驚雷一樣在走廊中炸響,劈在了彼得搖搖欲墜的意識上。與此同時,半空中閃過了一道紅光,毫無防備的西裡斯一下子被擊了個正着,魔杖直接脫手飛了出去,後背重重地撞上了石牆。
是西弗勒斯·斯内普——他想從彼得嘴裡套出秘密,又怕被自己打斷,所以用了“除你武器”咒!電光火石之間,西裡斯明白了一切,可惜已經來不及了,他去撿魔杖的時間足夠彼得說出答案……隻見彼得用雙手狠狠地抓撓着頭發,似乎在進行激烈的内心掙紮,但嘴裡還是不受控制地吐出了答案,“我們去了……城堡外面……山坡上,禁林旁邊……”
“——無聲無息!!”西裡斯怒喝道,打斷了彼得即将脫口而出的秘密。由于咒語的力道太強,彼得就像個被強行掐斷了電源的喇叭,兩眼一翻,陷入了昏迷。看得出來西裡斯這回真被激怒了,一句話都沒說,第二道咒語直接朝着斯内普的臉打了過去!這道罕見的咒語竟然強行撞穿了鐵甲咒,化成了無數股漆黑的戾氣,如鞭子般重重地抽上了斯内普的身體!
“……”斯内普的臉龐出現了一瞬間的扭曲,疼得甚至沒念完反擊咒語。不過西裡斯也沒有繼續,反而無力地靠在牆上喘/息起來,黑發都被冷汗浸濕了,那副模樣看起來并不比斯内普好受。斯内普在原地緩了一會,緩緩地露出了一個譏笑,“古老的黑魔法?……‘掠奪者’不是一向不屑與黑魔法為伍嗎?‘布萊克少爺’果真是家學淵源……”
“用普通的惡咒太便宜你了,布萊克家的黑魔法正适合對付你這樣的雜碎,”西裡斯冷冷地說,舉着魔杖的手甚至在發抖,“是你幹的,對吧,斯内普?那些黃油啤酒是彼得買回來的,而你恰好在同一天去了霍格莫德,甚至缺席了艾德蒙和伊萬斯的白鮮研讨會——是你在黃油啤酒裡下了吐真劑,想知道我們每個月去了哪裡——”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斯内普懶洋洋地說,沒有因為計劃暴露而失望——他總會找到下一次機會的,但剛才布萊克臉上那種自我懷疑的表情,相當難得一見,“要是你們的飲料裡确實有吐真劑,那還真是可惜啊——可惜佩德魯這麼嘴饞,提前替你們試了藥。我相信很多人都有興趣聽聽盧平的真話,關于他每個月必然生病的老媽……當然還有你,你竭力隐藏的布萊克特質,你的好哥們全都了解嗎?他不會真以為你和他是一樣的人,在中了藥之後,頂多瘋狂地向他表白吧?——”
西裡斯臉上僅有的血色也消失了。下一刻,陰綠的冷光照亮了他的雙眼,他平靜地說,“鑽心剜骨。”
……在許多年以後,西裡斯仍然想不起來,自己人生中念出的第一個不可饒恕咒有沒有擊中對手。當時的他已經什麼都注意不到了——人群驚恐的尖叫聲、逃走的腳步聲、推搡的痛呼聲,全都變得像霧氣一樣飄忽。隻有那個“殺了斯内普”的念頭,如同毒藥一般飛快地在他的血液裡蔓延,讓他感受到了全身被燒灼的痛苦……在這種痛苦中,他究竟念出了多少道黑魔法咒語?如果艾德蒙來得再晚一些,他又會做出怎樣的事情?他并不知道答案,隻知道他之所以恢複了理智,是因為艾德蒙堅決地擋在了他面前,抓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杖尖抵上了自己的咽喉。
“西裡斯,沒事了,冷靜一下,”艾德蒙聲音柔和地說,喉結的顫動通過魔杖不斷傳進西裡斯的掌心裡,就像攏住了一隻振翅的蝴蝶,“我和麥格教授都在呢,告訴我們發生什麼事情了,好嗎?——詹姆正在等着給你慶祝生日,可是彼得好像中了招,他需要你的幫助啊。”
“……彼得?”西裡斯迷茫地念着,忽然打了個激靈,像從一個漫長的噩夢中驚醒了,猛地抓住了艾德蒙的手臂,“我剛才的攻擊沒再波及彼得吧?……沒有?那就好……麥格教授,彼得喝下了吐真劑——斯内普往我們的飲料裡摻了吐真劑!”
“真是這樣嗎,斯内普先生?”麥格教授眉頭緊皺,神情嚴厲地問道。
“我沒有做過,教授,更不知道佩德魯喝錯了什麼藥,”斯内普帶着心滿意足的微笑說,“依我看,倒是布萊克比較奇怪吧?他為什麼這麼确定佩德魯喝的是吐真劑?難不成他一直知道他的小跟班是怎麼看待他的,隻是自欺欺人嗎?……”
“你——!”西裡斯怒道,再次重重地一揮魔杖,一道粉碎咒與斯内普的鐵甲咒同歸于盡了。
“鎖舌封喉!”艾德蒙說。
——誰都沒想到一向溫和的獾院級長會當教授的面放惡咒,這下不僅是中招的斯内普,連圍觀的學生都吃驚地瞪大了眼睛。艾德蒙無視了周圍的目光,隻是向麥格教授點了下頭,“對不起,教授,我甘願領罰。”他簡短地說,就像剛才無事發生一樣,再次轉向了西裡斯,“竟然是吐真劑?”他确認道,輕輕地握住了西裡斯的手,“那我們可要盡快解救彼得了……吐真劑是很惡毒的藥物——世上沒有完美的人、或是完全光明的心。人們之所以能成為朋友,就是在冒出陰暗的想法之後,仍然願意喜歡對方——這種藥物卻能輕易毀掉人們的默契。現在彼得吃了藥,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我們總不能讓别人看他的笑話吧?……你說呢,西裡斯?”
他擡起另一隻手臂虛攬住了西裡斯的後背,示意他往側方瞧,“你看,旁邊就有一間空教室。你願不願意幫助我,盡快把解藥配出來?我的伸展口袋裡就有原材料——”
“好。”西裡斯嗓音發緊地說。
兩人便沒再理會走廊裡熙熙攘攘的人群了,而是并排向空教室走去。艾德蒙仍然堅定地牽着西裡斯的手,但是誰都沒覺得不合适,就連麥格教授也略微松了口氣。這驚心動魄的一晚似乎馬上就要落下帷幕,在艾德蒙動手推門的時候,西裡斯突然回過了頭——那雙被無數人贊美過的灰眼睛裡,此時壓抑着沉重的戾氣,就像積滿鉛雲的灰色天空,無端地讓人感到透不過氣。
他說,“西弗勒斯·斯内普,今天的事沒完,我一定讓你付出血的代價。”
伴随着他的話音落地,一道雪亮的閃電驟然劃破了夜空,轟鳴的雷聲緊随而至——暴風雨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