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間走了很久、很久,對時間的流逝和空間的變換都沒有概念,直到天上出現了兩個黑色的太陽。它們不會東升西落,但每隔一段固定的時間就會出現,她覺得這個間隔就是一天。那大概是過了一百四十八天,至少她是這樣計算的,太陽出現得比往常頻繁了,一天要出現七次,也是固定的間隔,或許這個間隔才是一天,而之前的“一天”應該被稱為一周。如此說來,她在這片白茫茫的天地間走了三年了。
天地倏忽扭曲、變色,兩個黑色的太陽中映照出一張臉——面容憔悴、雙目無神的女人的臉,陌生又熟悉,這是她自己嗎?很快她眼前的世界發生了急劇的變化,強烈的刺激讓她頭痛欲裂,她痛苦地緊閉雙眼,右手按住太陽穴。疼痛稍緩後,她這才睜開眼睛。周圍的環境都在晃動,模模糊糊地,眼前是一片黑色的影子。十秒鐘後,這些幻影才平定下來,她發現自己正處在一間病房中,眼前的黑色影子是一個男人。
他的臉好熟悉,但一時之間她沒有認出他來。她緊盯着他的一雙黑眼睛,那分明是白茫茫天地間的兩個太陽,她把視線下移,落到他的鷹鈎鼻上,她這才觸電似地叫出他的名字:“斯内普?”她驚慌地蜷縮起來,手在身邊摸索着,像是要找防身的東西。
“你十年來第一次開口就是說這個?還好。你經常發瘋,我以為你會說什麼腌臜話。”斯内普冷冷地說。
“你已經清醒了?這真是太好了!”病房裡的一個身穿綠袍的中年女人興奮地叫道,轉頭對斯内普說,“這段時間真是辛苦您了。”
“任務罷了——布朗女士,我得先和鄧布利多教授彙報這件事。”說罷,斯内普瞥了一眼她,好像是在反感她的警惕和敵意。
“哦,朱利安小姐,别緊張,我們不是壞人。我是傑西卡·布朗,是你的主治療師。”布朗看見蜷縮在病床一角的阿萊西亞·朱利安,安撫道。
“治療師?這裡是聖芒戈?”阿萊西亞張望着四周。
“是的。你昏迷了七年,瘋了三年,已經在聖芒戈待了十年左右了。”布朗憐憫地說。
十年,時間在她無意識的狀态下已經流逝了十年?她最近的記憶——魔法部的審判、阿茲卡班的囚禁——已經是十年以前的事情了?這十年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一個食死徒會出現在這裡?聽布朗和斯内普的對話,他一直在照顧她?他還要去找鄧布利多,一個食死徒為什麼敢去找鄧布利多?
十年,已經過去了十年。她心情漸漸平複,思緒也清晰起來。十年會發生太多的事,黎明或許已經到來了。伏地魔跑了,或者已經死了。有人為她平反,于是她從阿茲卡班到了聖芒戈。至于斯内普,他說不定剛從阿茲卡班出來。
“伏地魔去哪了?”阿萊西亞冷不丁地開口,把布朗吓一大跳,她深呼吸着緩和自己的恐懼,說:“你怎麼可以提神秘人的名字!天哪,看在你剛清醒的份上,我不和你多計較——哦對,你剛剛問什麼?神秘人的下落對吧,他死了,被‘大難不死’的男孩打敗了。”
“‘大難不死’的男孩?”
“就是哈利·波特,全巫師界都知道他的名字。神秘人殺了他的父母,被他打敗了——這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布朗微笑着說。
阿萊西亞心髒都停了一拍,布朗的話在她耳邊回蕩着,同時還夾雜着一些回憶:一個紅發女人懷裡抱着一個男嬰,溫柔地說“這是阿萊西亞阿姨,哈利,和阿萊西亞打個招呼!”“就是哈利·波特”……“神秘人殺了他的父母”……阿萊西亞感覺她的腦袋要爆炸了,周圍的場景很快扭曲變形,變得模糊不清,閃爍着白光。
“朱利安小姐,朱利安小姐!”她聽見布朗在叫她的名字。
“怎麼回事?”一個模糊的男人的聲音傳來,她隐約聽見布朗在解釋着什麼,很快又看見了那兩個黑色的太陽,她好像被灌下了什麼東西,喉嚨冷冰冰的。她再次閉上眼睛——黑色。睜開眼時,四周的場景已經穩定,仍舊是病房。剛剛發生了什麼?她不記得了,布朗和她說過的那些話,被她完全遺忘了。
斯内普的臉離她很近,神情中流露出擔憂,她尖叫一聲,使勁把他推開。
“别害怕,朱利安,有我在呢。”溫和的聲音從身旁傳來,是一個身材高大的銀發老者在說話。
“鄧布利多教授!”她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攥住鄧布利多的衣袖,讓鄧布利多的手擋在她和斯内普之間。
“不用擔心,西弗勒斯不是壞人,是他治好了你。”鄧布利多慈祥地看着阿萊西亞,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不信任他!”阿萊西亞叫道,她不知道這種直覺是怎麼來的,但是她本能地厭惡、害怕斯内普,“他是個食死徒!”她不認為這是真正的原因,從鄧布利多的反應來看,她猜到斯内普已經棄暗投明了。
“沒錯,他曾經是,不過他已經贖罪了。事實上,是他冒着風險向伏地魔提出把你交給魔法部,也是他三年以來不停地研制魔藥,讓你恢複了健康。這些都是他贖罪結果的一部分。”
“您願意給他一個機會?”
“是的,他并非十惡不赦之人。雖然他曾經作為食死徒幹了很多錯事,但他從未真正殺過或者摧殘過任何人,在這方面,你知道的應該比我多才對。”
“的确,他的手還算得上幹淨——也就是說,就是因為他,我才被關進阿茲卡班?”阿萊西亞刻薄地說。
“不,是因為我。我當初以為隻要我們據理力争,魔法部就不會動你,為此我緊急聯系了威森加摩的許多巫師,但是那群無賴早就準備把你關進監獄,他們對出席人員做了很多限制,連我也被禁了言。”鄧布利多的樣子很愧疚,“好在有西弗勒斯的幫助,你活了下來,給我們為你平反的機會。”
“我被平反了?那些冤枉我入獄的人呢?克勞奇,烏姆裡奇,那些人有受到制裁嗎?”阿萊西亞看着鄧布利多,他沉默不語,她又看向布朗,布朗索性轉過頭去看窗外的風景。
“他們順風順水,在你把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都浪費在病床上的時候。”斯内普頗具諷刺意味地說。
鄧布利多關懷地注視着她:“我明白你的痛楚,我們都為這件事情感到憤懑。十年間會發生太多大事,很多結果我們都無力改變,我們能把握的,唯有将來。答應我,在你完全康複之前,不要再去追問十年間發生的事情了,好嗎?”
她猶豫地點點頭,說:“那我什麼時候能知道這些呢?”
“原本是三天後,現在至少也要七天。”斯内普說,責備地掃了一眼布朗。
“有的食死徒逃脫了制裁,你知道太多他們的事情,我擔心他們會對你不利。同時,要是有的親友趕來探望,有的因為一些事情未能趕來,我想你可能會擔心他們遭遇了不測。所以,為了你能在這七天中安心休養,我們會對你清醒過來這件事嚴格保密,不僅是對外人,也包括你的親友。”鄧布利多說。
住院的日子實在無聊透頂。她早晨起床洗漱後,隻能在病房裡活動。治療師們能聊的事情又很有限,左不過是聊一聊她的病情,評價一下鄧布利多和斯内普,他們甚至不敢在她面前提布朗的戀情,誰知道她認不認識布朗的男朋友,會不會引起什麼精神波動?
“除了沒有攝魂怪,這裡和阿茲卡班沒有任何區别。”阿萊西亞抱怨道。
治療師們告訴她:神秘人已經死了,鄧布利多殺的;她的住院費、治療費和日常需要的一切花費都由魔法部承擔,這是虧欠她的;因為她蘇醒後時常會發瘋,有一次甚至奪過了其他病人家屬的魔杖,所以他們特地騰出來一間儲物間做她的單間病房;鄧布利多依舊是霍格沃茲的校長,即便工作再忙,一個月也會抽出時間來看望她,三年以來皆是如此;斯内普目前是斯萊特林的院長兼霍格沃茲魔藥課的老師,聖芒戈幾乎所有年輕的治療師都是他的學生,對他畢恭畢敬。
斯内普每天早上九點和晚上九點都會來看着她的眼睛,用攝神取念讀取她的情緒,然後根據情況配置特定的魔藥,在下次檢測時帶來。住院的第三天早晨,斯内普先是和前一天一樣查看她的情緒,但突然侵入了她的記憶。阿萊西亞下意識地把他推開。
“你是一個巫師,不是隻會揮手臂的猩猩。”他說。
阿萊西亞一下子聽懂了他的意思,這是讓她用大腦封閉術抵抗他的攝神取念。為什麼他不能有話直說呢?
“偷襲一個病人,這就是你作為巫師的榮譽感?”阿萊西亞諷刺道。
“你的嘴比大腦硬多了。”說罷,斯内普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