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竊竊私語和嘀咕聲仍從神秘事務司死亡廳的拱門帷幔後傳出,一刻也不停。
帷幔外,地上的塵埃輕輕地被拂過。
他來了,披着隐身衣,瞞過魔法部的看守,站在帷幔前。一種無法言說的激動牽引着他,讓他妄想把手伸到帷幔裡去。還好他仍保有理智,在快要觸碰到帷幔的那一刻把手收了回來。
“阿萊西亞?”他輕輕地呼喚一聲,“是你在說話嗎?”
沒人應答,他又喚一聲:“阿萊西亞?”
“阿萊西亞?”
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黑蒙蒙的天地間,她轉過身去,不自覺地瞪大眼睛:“莉莉!”
“真的是你!”紅頭發綠眼睛的女人興沖沖地抱住她,止不住雀躍,“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阿萊西亞的聲音哽咽了,閃着淚光的眼睛端詳着她的臉——她看上去隻有二十出頭,和她們最後一次見面時一模一樣。她把半邊臉都埋進莉莉的紅頭發裡,卻感受不到莉莉的溫度。
“你怎麼……”
“怎麼沒有溫度?”莉莉黯然傷神地微笑着,“你都看見我了,怎麼還會問這個問題?”
是啊,她為什麼會看見莉莉,一個故去的人?阿萊西亞想。
“你的意思是,我死了?”她想起來,自己在不久前被一道綠光擊中,跌落進死亡廳拱門的帷幔裡……她死了,再也見不到還活着的人了……她和斯内普永别了——或許等他死後他們還能見面。
“嗯,我們都死了。”莉莉落寞地拉着阿萊西亞的手。
“這就是死亡?”她環顧四周,到處是無邊無際的黑,腳下什麼都感受不到,像是漂浮在空中一樣。純黑的世界裡,她和莉莉是唯二有光彩的存在。阿萊西亞将手捏成拳頭,可手心全然感受不到手指的觸碰;她又捏一把手臂,還是毫無感覺。
“你已經死了,現在的你是靈魂。”莉莉說。
難怪她感覺全身都空空蕩蕩的,感受不到溫度,喪失一切觸覺,以一種虛無的形式存在。這是□□無法言說的感覺,奇異而詭秘,她過往很多關于靈魂的認識仿佛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其他人呢?”她很想見到她的父母,見到潘多拉,見到隆巴頓夫婦……死亡,應該是再會。
“他們不在這裡,我也不在這裡。你看見的不是我,是我留在這裡的意識。”
“這裡是哪裡?我又該怎樣才能見到你們?”
“這裡是帷幔彼岸,也是死亡拱門的内部,連接着生者和亡者的世界。如果你想見到我們,需要前往亡者的國度,也就必須把你的記憶抛卻掉。”莉莉答道。
“那如果我想前往生者的世界呢?”阿萊西亞認真地說。
莉莉愣了片刻,輕笑一聲:“西亞,你的思維還是這麼跳脫。你回不去的,我說過,你已經死了。如果你不抛卻你的記憶,你隻能永遠待在這個漆黑的世界裡。”
“為什麼需要抛卻記憶?”阿萊西亞不解道。
她又輕笑一聲:“你也還是這麼喜歡刨根問底,凡事都要問為什麼。好吧,我給你解釋一下。像我和詹姆都是被阿瓦達索命咒殺死的,死亡後直接進入亡者的世界。但你不一樣,你跌入了死亡拱門的帷幔裡,肉身消磨了,隻能以靈魂的形式存在。你回不去生者的世界,和生者永别了,也就是死了,而你的記憶牽制着你,讓你無法進入亡者的世界,你隻有抛卻這些記憶,才能完成你的死亡。”
阿萊西亞微微瞪着眼睛,深吸一口氣,有些彷徨地回味莉莉的話。
“可是,你怎麼知道呢?”她問。
“我是亡者,我當然知道。”莉莉作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的意思是,你怎麼知道我會跌入帷幔?你說我眼前的你隻是你的意識,真正的你在亡者的世界,聽上去倒像是你提前留下了你的意識在這裡,等着給我指路一樣。”與其說阿萊西亞在懷疑什麼,不如說她在探索什麼。
“我并沒有提前留下我的意識在這裡,我剛得知你落入了帷幔彼岸,特地抽出一段意識來找你——好了,跟我走吧。”莉莉在毛衣的袖子裡摸索着,取出一根魔杖,“把記憶取出來,抛在黑暗裡就行了”
莉莉把魔杖遞給阿萊西亞,她卻向後退了一步:“被我抛卻的記憶,會被我永遠地遺忘嗎?”
“沒錯。”
“可沒有了記憶,我還是我嗎?如果我忘記了你,忘記了我的父母,忘記了潘多拉……我再前往亡者的世界,還有什麼意義?”
“隻有對生者的記憶牽制着你,對亡者的思念隻會促進你前往我們的世界,因此,你不必忘記我們。你所會失去的記憶,也隻是模糊了對生者的印象,你所做過的事情,所獲得的成長,都不會被你忘記,你還是你。”莉莉解釋道。
可阿萊西亞還在猶豫,連連搖頭,就是不接過那根魔杖。
“西亞,你還在猶豫什麼?是在害怕死亡嗎?”莉莉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可她的手沒有溫度,給不了阿萊西亞絲毫寬慰,“你就不想見到我,見到潘多拉,見到你的父母?”
“我很想!”阿萊西亞不假思索地說,可很快她又變得遲疑了,“但是……我……我可以知道自己會忘記些什麼嗎?”
“當然。”莉莉說罷,将魔杖杖尖抵進阿萊西亞的發梢,向外一抽,一團銀白色的,像液體又像氣體的物質便飄在黑蒙蒙的天地間。這些物質很快變化成大小不一的若幹團,而後形成畫面。
阿萊西亞發現,原本小團的銀白色物質形成的畫面,都是她對于一些交往不深的人的記憶:佩迪姆、麗塔、烏姆裡奇、德達洛·迪歌……而那些原本大團的銀白色物質形成的畫面,是她對于一些交往較深的人的記憶:海格、西裡斯、哈利、盧娜……至于最大的那幾團銀白色的物質,都是有關她交往最深的幾個人的記憶:弗立維教授、盧平、愛米琳、鄧布利多……斯内普。
她從一個又一個畫面前經過,最後停在她有關斯内普的記憶形成的畫面前。
“這是……西弗勒斯·斯内普?”莉莉站在阿萊西亞身邊,看着眼前的畫面。
“嗯,是他。”阿萊西亞癡癡地看着這些記憶,凝望着那張她吻過千百遍的熟悉的臉。
“你們又成為了朋友?”莉莉看見阿萊西亞和斯内普在世界各地行走、遊玩。
“我們是戀人。”她微笑着。
“戀人?”莉莉驚訝地叫道,揮散了那團記憶,“你不是在開玩笑吧,西亞?你怎麼會和他在一起?他歧視我們,甚至可能成為了食死徒!你當年不就是因為這些才和他絕交嗎?”
“莉莉,你聽我說,他已經改了,和我們一樣,站在反對伏地魔的陣營,甚至為此冒着死亡的風險,他……”
“他在騙你!我了解他,他為人狡猾,兩面三刀,你怎麼能相信他呢?”莉莉焦急地說,像是想把落水的阿萊西亞從水裡救出來一樣。
“不,莉莉,他沒有騙我。我給他喝過吐真劑,在吐真劑的作用下,他說他憎惡‘泥巴種’這個稱呼。他變了許多……”
“吐真劑就不能做手腳嗎?”莉莉第二次打斷她,“你知道,除非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被喂下吐真劑,否則一個人很有可能在吐真劑咽下之前把它變成别的東西,或者提前喝下解藥。以他的能力,很容易就能……”
“好了莉莉,”這次是阿萊西亞打斷她了,“我知道西弗勒斯是什麼人。你永遠有權利不原諒他,但我不希望任何人在我面前說他壞話。”
“你真的了解他?”莉莉的聲音變得和她的身體一樣,沒有一絲溫度。她把魔杖抵進自己的發絲,抽出她的記憶:“自己看看吧!”
阿萊西亞看見這些記憶形成畫面,畫面中有一個面黃肌瘦的小男孩,留着長長的黑頭發,穿着一條過短的牛仔褲,上衣是一件怪模怪樣的、極其寬大的、孕婦服似的襯衫。她認出這個小男孩就是西弗勒斯。
隻見畫面裡的西弗勒斯正在沖一個女孩嚷嚷:“現在是誰在偷看?你想幹什麼?”
那個女孩惱羞成怒地指着西弗勒斯的胸口:“你倒說說你穿的那是什麼?你媽媽的衣服?”
“咔嚓”一聲,女孩頭上的樹枝掉落下來,砸中了女孩的肩膀,她踉跄着後退幾步,哭了起來。
“這是什麼?”阿萊西亞問。
“過去的斯内普,一個邋遢的、欺負弱小的混蛋。”
“夠了!”她呵斥道。
“你接着看吧。”莉莉将魔杖一揮,畫面裡的場景轉換到霍格沃茲。三年級的西弗勒斯孤零零地坐在圖書館禁書區的地上,背靠着書架,如饑似渴地翻閱一本黑色封面的舊書,眼睛裡閃着怪異的光。
“借書條飛來!”阿萊西亞聽見莉莉的聲音,和畫面裡的西弗勒斯一樣扭過頭去——她身邊的莉莉沒有說話,而畫面裡沒有莉莉——這畢竟不同于冥想盆,單純是莉莉的視角,她看不見自己的臉。
隻見西弗勒斯衣兜裡的一張紙飛到莉莉手上,他迅速地把書收到身後,驚慌失措地站起身:“莉莉,怎麼是你?”
“怎麼是我?你看看,這是什麼?”莉莉把那張紙捏在手上,匆匆掃了一眼後遞給西弗勒斯看——這是一張借書條,上面寫着斯内普要借的書的名字,即《高階藥劑》,書名下是斯拉格霍恩的親筆簽名。
他故作迷惑地說:“這怎麼了?”
“怎麼了?把你的看的書給我!”莉莉向西弗勒斯伸出一隻手,語氣不容置疑。
“你沒有老師簽字的借書條,我不能給你看。”說罷,他把手裡的書悄悄放進書架。
“你在看什麼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