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有人在歎氣,好大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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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羊問我,最近幾十年過得怎麼樣?
我說,還算不錯,做人真好,每天都能吃得飽飽的,還有法律來保護我的安全。
這隻生物聽到這樣說,驚訝地睜大眼睛。它的面容呆蠢無聊,身上的毛發卻在黑暗的山洞裡散發熠熠光輝。它對我說:法律真的保護你的話,你為什麼現在就死了?
我對它說,因為法律選擇保護更多的人,或者說,法律保護我們所有人,又或者說,法律沒有保護任何人。
“還有一個可能,”山羊的瞳孔彎起來,看上去像是在笑:“根本就不存在任何法律。”
“如果沒有法律,審判又怎麼會誕生呢?”我問它。
“審判不需要依據法律。”它說,“審判的權力本來就不在人類身上。”
我笑了一下,盡管一團肉質的胚胎不應該露出笑容。山羊慢慢趴在我身邊,它金色的羊毛裹着我,我想,它也是有溫柔的一面的嘛。
我說:“你看起來還不錯。”
“那是因為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它咬開自己的毛,那口大而扁平的牙齒把皮膚扯出斑斑血點。羊給我做了一個窩。
“我餓了。”我說。
“那太可惜了,我是公羊。”它說。
“你就不能找個母羊過來嗎?”
“母羊也沒用,你現在是一隻鳥。”它的聲音裡含着幸災樂禍,“你得吃雌鳥和雄鳥的嘔吐物。”
“那你找一對鳥過來。”
“你想得美。我得送你去正确的地方。”
說完,它剛想咬住我,我的仆人穆爾穆特便找到這個山洞,他拿着一把匕首,找到我們。
山羊不可置信地咒罵我,問這個凡人是怎麼找過來的。
我說,他早就不是凡人了,羊羔。他有一雙“礦石眼”。
“所有人最終都會這樣。”我的肺好像發育得不太好,破殼的這幾分鐘裡,我感覺自己正逐漸窒息,我對山羊說,“我會有很多很多很多*孩子*,未來,他們都是我的血脈。”
穆爾穆特想要殺掉山羊,他擁有一把匕首;可惜,山羊擁有兩個匕首般的尖角。羊避開他的武器,輕而易舉地叩開穆爾穆特的髒腑。它的動作靈巧,令我怨恨又嫉妒。我希望我也能擁有這樣一具完美的身體。
山羊對我說,“我們都是依賴‘樹’而活下來的素食動物。鹦鹉,如今樹枝上有你的一席之地。你很快就将擁有一個就餐位,開心嗎?”
“我當然高興,但是,我記得你好像不是‘素食動物’。你還吃過我呢。”
“你也不是。”它把我扔到人類留下來的鮮血裡,它說,“你還沒發現嗎,人子的血,能夠做很多事。”
“人真的很奇妙呢。”
很快,它又否定自己的話,“如果你沒有發現,你引誘這個沾染你魔力的家夥到這裡來做什麼呢?”
我躺在自己的魔力裡,笑眯眯地用它們填補原身的靈魂。當山羊在我轉生時一次又一次削弱我,卻又不一口吃掉我時,我就明白了,相比起食物,我還有其他身份。
我并不聰明,也不強大,不然在一開始就活不下來了。我有的也隻不過是一次又一次死亡和新生。在做動物時,在做人類時,我總是在想,我一開始和最後都會回到的山洞是什麼,山羊對我來說又意味着什麼。
【子宮】
【胎盤】
和【我】
“你在讓我一直作為【胎兒】存在。”我對山羊說,“我什麼時候才能【出生】呢?”
“你還沒有長成,還沒有發育完全,怎麼能出生?”山羊說,“時機還不夠。但是,你已經把【産道】找好了,你已經投靠祂了。”
它說,“這麼多年,你終于作出一個正确的選擇。”
山洞裡一片沉默,我最後問它一個問題:“你真的不是母羊嗎?”
“我是‘領頭羊’。”它威脅似的向我展示它的角,“人類來到這裡并不能打開通道,他一個人反哺給你的魔力也不夠,‘鹦鹉’,目标是14400,你還可以再榨一榨。”
“榨?”
“沒必要裝傻,那個家夥聽不到。你還在‘媽媽’的肚子裡呢。”
“還差8點,不是嗎?等那個家夥把人類的靈魂消化完,就到了給你魔力值的時候了。踩着它,攀上枝頭,永遠不會再落入湖水中。”
“那得多死掉幾個人才行。”我說,“他們用了我的魔力,靈魂自然是我的。”
而能夠造成巫師最大規模死亡的方式——
我歎了口氣,覺得可能又要和裡德爾見面了。
他的殼子很好,身份也很好。
所以,建議給我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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