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黛玉第二次在别人口中聽到寶玉。
屋裡邢、王二位夫人都在,見到王熙鳳和黛玉來了,邢夫人臉上笑得花兒一樣,主動拉了黛玉的手關心她的起居:“外甥女來了?這樣早,昨兒睡好了嗎?”
黛玉點點頭,謝過邢夫人的關心。
邢夫人笑眯眯地帶着她送到賈母身邊,賈母十分滿意她的表現,即使她知道邢夫人是看在錢的面子上。
不滿地瞥了眼不動如山的王夫人,賈母笑着推了推寶玉,道:“你剛剛不是還說昨日來了個妹妹你沒見到,現在人不是來了?還不快去見過你妹妹。”
寶玉呆呆下了地,盯着黛玉看,也不說話。
他先前埋在賈母懷裡扭糖似的歪纏,黛玉沒看見他的模樣,現下瞧見他的正臉,先是一呆,心中又是一驚,覺得他甚是眼熟。
随即見他呆呆傻傻,兩眼直愣愣的,又有些惱。
黛玉撇過頭,避開他的視線,就聽他忽然道:“這個妹妹我見過的!”*
黛玉心下納罕,也不計較他剛才的失禮,心道莫非他也跟自己一樣,總覺得對方有一種莫名的熟悉。這麼想着,不由又多看了他兩眼。
她身後,青雀一見了王夫人,就氣鼓鼓的,沒有察覺黛玉到異常。
芙蓉若有所覺地打量着寶玉。已知姑娘要報恩的對象不是賈家女眷,寶玉又這麼說,難不成就是他?
如果真是這樣,那倒是省了一一确認的功夫。
隻是這個寶玉......
看起來好像有些傻。
王夫人掐着手中的佛珠,見寶玉癡傻,心中不滿。但昨日剛被賈母敲打過,她不敢再随意開口,更不想叫邢夫人再看笑話。
賈母卻不管王夫人怎麼想,寶玉親近黛玉,兩個玉兒一見如故,她心裡十分高興,招呼寶玉和黛玉到她身邊坐下,一左一右将人攬住,笑得合不攏嘴。
邢夫人既想跟黛玉親近,又想奉承賈母,便湊過去問寶玉,“你林妹妹第一次來,你又是在哪兒曾見過她?”
寶玉隻是覺得黛玉親近,不曾細想過這個問題,一時被問住了,呐呐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無需人提醒,邢夫人就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不由暗恨自己嘴快,明知道寶玉是個呆的,見到好看的女孩就會發些呆病,偏去刨根究底做什麼!
在賈母不悅的眼神中,邢夫人讪讪退開。
王熙鳳暗啐了一口,眼珠一轉,笑着替她解圍,“定然是寶玉常常見到老太太,所以覺得眼熟。”
衆人一時不解,王熙鳳道:“妹妹是老太太嫡嫡親的孫女,長得像老太太,寶玉可不就是早見過了?日日都見,他太過熟悉了,所以一時沒想起來。”
一句話,既奉承了賈母,又捧了黛玉,還緩解了寶玉和邢夫人的尴尬,實在是高明。
邢夫人頭一次這麼贊同王熙鳳,連連附和:“還是鳳哥兒眼神好,一眼就看出來了。”
賈母笑逐顔開,道:“我的幾個兒女中,敏兒最像我,玉兒又十足像她母親。隻是我年紀大了,玉兒又小,倒是看不出來相似了。”
衆人自然不能說賈母年紀大,紛紛道她老人家面色紅潤,精神飽滿,看着年輕得很。
青雀迷惑地聽着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奉承,都忘了記王夫人小本本了,悄悄問芙蓉:“像嗎?”
賈母是圓臉,很富态,她們姑娘臉不圓,又瘦弱,一點都不像。
王熙鳳的話讓剛剛确定目标的芙蓉又動搖起來,心不在焉地回道:“細看眉眼之間是有一二分相似的。”
青雀使勁看了看,沒大看出來。
那廂衆人說說笑笑,黛玉心中浮起的一絲異樣也讓王熙鳳的話打消了,沒了那絲别扭,她坦然不少,大大方方回視寶玉,随即被他胸前挂着的玉吸引。
那玉隻有雀卵大小,嵌在璎珞上,又有五彩絲縧纏繞,鑲金嵌寶,不細看都容易忽略掉。
原來這玉這麼小,難怪能銜在口中。
寶玉順着黛玉的視線低頭,眼前一亮,手忙腳亂将玉摘下來遞到她面前,“妹妹喜歡這玉?”
黛玉瞥見玉上似乎還刻着字,可惜太小了,看不清。
寶玉把玉往她手裡塞,黛玉料想這是他生來就帶的東西,一定珍貴非常,推拒不接。
兩個你推我讓,就在眼皮底下,賈母哪能發現不了,道:“這玉也就是來曆稀奇了一些,平日裡丫鬟小子們都拿過碰過,不用如此小心,你拿着,看過再還給他就是。”
“不過是一塊蠢物,縱使摔了也無礙。”寶玉問:“妹妹也有玉沒有?”*
黛玉一怔,剛想說她并沒有這樣跟着一道伴生而來的玉,卻不知道怎麼鬼使神差想到了那枚會“叫”的螭龍玉佩,話到嘴邊轉了個彎:“有的。”
寶玉兩眼一放光,高興道:“真的?妹妹的玉在哪兒?可能給我瞧瞧?跟我的玉一樣不一樣嗎?我就說它不稀罕!家裡姐妹都沒有,還當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果不其然,來了個神仙似的妹妹就有了。”
黛玉臉色微變,後悔自己失言,這麼一比,倒像是自己暗暗把三春姐妹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