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靜靜坐在鏡子前,看着鏡中的自己,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素雲,大爺去了有多少日子了?”
素雲瞧了瞧她的臉色,小心道:“約莫有五六年了吧。”
“是五年零五個月又十七天。”她熬着日子,數着燈燭,每一天都記得清清楚楚。
“奶奶。”素雲呐呐道。
李纨苦笑一聲,“我要怎麼跟她說,說蘭兒不是蘭兒了,而是我的丈夫。說他死了五年多了,突然有一天又在自己兒子身上活過來了。你說她是會相信我,還是會覺得我瘋了。一個寡婦,沒了丈夫,把自己的兒子臆想成丈夫,我不僅是瘋了,還是個讓人惡心的瘋子。”
素雲抱緊她。
“我又有什麼辦法呢?他如今會讀書了,比寶玉還聰明呢!學裡太爺誇他天賦過人,老爺也滿意,說子類父也,家裡又要出一個讀書人了。”
李纨還在喃喃說:“他又不害人,就是老實讀書,還把寶玉帶好了,我要跟誰去告狀?府裡是願意要兩個前途無量的讀書人,還是一個胡言亂語的寡婦?”
“殼子裡是他,蘭兒不知是死是活。就算還活着,他走的時候,蘭兒還沒有出生,也沒有什麼父子之情,蘭兒又怎麼搶得過他。”
她說的颠三倒四的,素雲聽懂了。退一萬步說,就算奶奶的話有人信,找了人來給蘭哥兒驅邪,最後保住的也不一定是誰。
現下這個......素雲也不知該稱大爺還是哥兒,總之他在其他人面前僞裝得很好,都沒有人發現不對。
要不是她正好在人醒過來的那晚撞見了,也不一定能覺出不尋常來。
主仆倆抱頭痛哭。
哭了好一陣,素雲擦了擦眼淚,給李纨出主意:“奶奶,寶二爺不是有一個記名的幹媽,叫馬道婆的,常來府裡,咱們興許可以找她問問。”
李纨腫着眼睛,聽她這麼說,有些心動,但随即搖了搖頭,“那個婆子我見過,有沒有本事不好說,為人卻貪财。事情若是辦不成,反叫她拿住了把柄勒索才糟。”
她的身份實在太尴尬,處處掣肘,多說一句話,多走一步路都要思量再三,萬不能從一個泥坑裡在栽進另一個泥坑裡。
素雲也是沒法了。
李纨道:“罷了,随他去吧。”
她扯了扯嘴角,“往好了想,他讀了兩輩子書,怎麼着也比許多學子強,又有府裡的支持,興許以後我也能有诰命在身。”
雖是這麼安慰自己,但李纨心裡仍然不好受,一晚上都沒睡安穩,第二天臉色更差了,隻好多塗了些粉掩蓋。
......
翌日,黛玉到賈母處請安,說起她準備開喬遷宴的事。
本來早就該開的,卻總是碰到事,才一直拖到現在。
“林姐姐要設宴?”湘雲一點都不認生,一聽有趣事,換到她身邊挨着她問:“可有我的一份沒有?”
黛玉笑道:“自是有的,喬遷之喜,當然是人越多越熱鬧。”
湘雲抱着她的胳膊笑道:“還好還好,幸虧沒叫我錯過這份熱鬧。”
賈母笑罵道:“這會子不怨我接晚了?”
湘雲笑嘻嘻道:“不晚不晚,正好!”
賈母點了點她的額頭。
黛玉問:“外祖母來不來?”
賈母搖頭:“我就不去了,去了你們反而不自在。你們姐妹一起樂一樂才好。”
王夫人關心道:“可定了日子?”
黛玉回她:“定了,就在三日後。”
“聽松園擺得開?”
黛玉點頭。
王夫人便道:“你們姐妹人多,事也繁雜,若是需要人手用具的,隻管找鳳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