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宴前一日，芙蓉便往各處送了花箋，第一個就往王熙鳳處。

王熙鳳接了箋，先看了看上面的内容。花箋上寫的字也不複雜，内容更沒有十分拗口，她管家看賬多了，也頗識了幾個字，大緻都能看懂。

王熙鳳收了花箋，笑問：“我是林妹妹第一個請的人不是？”

芙蓉道：“姑娘說應過二奶奶，特地叮囑第一個給二奶奶送過來的。”

王熙鳳笑容更勝。無論是花箋還是宴席都不值當什麼，但有人能把她一句玩笑話放在心上，半點沒有敷衍還是讓她心中十分舒坦的。

一高興，她就多問了幾句，“妹妹要的東西采買的人買得妥當嗎？”

她是知道下面人會以次充好，私吞買辦錢的。

芙蓉點頭：“采辦用了心，送來的東西都好。”

閑話兩句，芙蓉告辭，轉去了李纨處。

她要先給李纨送，再往賈母房中給湘雲送，最後才是迎春三人。從遠近順序來說是繞了一些，多走了許多無用之路，但從關系上來說，是先長後幼，先客後主。

平兒是看着她出門往李纨院裡去的，回來便對王熙鳳道：“林姑娘的丫鬟實誠，還繞道回去了。”

王熙鳳捏着花箋，端詳着上面的雲母金粉鳳尾，聞言冷哼了一聲，“那是林妹妹的人守規矩，這才是應當的。換個偷懶的人來，再有兩隻勢利眼頂着，那就是随自己方便，愛先給誰就給誰。”

平兒便不吱聲了，不去觸她的黴頭。自從老太太說了讓奶奶去請教二太太的話後，也不知是哪個碎嘴地把當日的事傳出去了，下面管事的婆子們隐隐又抖了起來，這兩日常有往二太太處獻殷情的，開始對奶奶的吩咐陽奉陰違，拖延怠慢，鬧得奶奶心情很不爽快，好一陣壞一陣的。

一會兒還少不得挑自己兩句刺。平兒心想着，一邊拿着撣子給花幾上的轉心瓶撣灰。

沒掃兩下果然聽到她說：“喲，是咱家沒使喚的人了？要你幹這些粗活。”

平兒也不惱，順勢把雞毛撣子一放，轉身回她：“我是怕甩着兩隻手在奶奶跟前閑晃蕩，奶奶就要說主子勞心勞肺一刻不得閑，丫頭倒好，光會叉着手瞪着眼看偷懶，叫人見了，也不知誰是主子，誰是丫鬟。”

“反正奶奶心裡不好，任是怎麼樣也要挑幾句不是。”

王熙鳳眼尾一挑，坐起來怒道：“好啊！我不過說一句你倒要頂十句，反了天了！到底誰是主子？！”

話落，主仆兩個面面相觑，一齊笑出了聲。

笑過後，王熙鳳歪坐了一會兒，道：“你去把管事媳婦都叫過來。”

平兒問：“奶奶要做什麼？”

王熙鳳一拍桌子，冷聲道：“做什麼！當然是給她們緊一緊皮！”

這廂王熙鳳敲打下人，那頭芙蓉帖子已經送到迎春姐妹處。

迎春和惜春收到花箋，互相湊在一起看了看，發現各自的箋都不同，顯然用心，都有些驚喜。

惜春問：“三姐姐的花箋是什麼樣的？”

芙蓉把花箋給兩人看，是玉色的白雪紅梅箋。

“三姑娘不在嗎？”收回花箋，芙蓉問道。

迎春和惜春笑容微斂，惜春道：“三姐姐被趙姨娘叫走了。”

芙蓉知道趙姨娘是探春的生母，為人似乎不着調。

看兩姐妹的表情，探春被叫走怕也不是好事。

不過這與她沒有關系。她坐了一會兒，見探春還沒回來，猶豫片刻便起身要告辭道：“姑娘那裡還有好些事要忙，離不開人，勞煩二姑娘将這花箋轉交給三姑娘。”

迎春應下。

芙蓉走後盞茶的功夫，探春眼眶微紅地回來，迎春和惜春知她定然是在趙姨娘處受了氣，想到她一向是不肯示弱的，也隻裝作不知。

迎春把花箋給她，探春接過，看了上面的紅梅好一會兒，轉身回了自己房中。

她一走，惜春也離開了。房裡隻剩迎春，她起身走到方桌邊擺弄桌上剩下的殘局。

呆呆敲了幾顆棋子，終是不得其法，殘局已亂，心中也更加煩亂，迎春扔下棋子，轉身從書櫃上抽了一本《太上老君清淨心經》念起來。

她也不看旁的注解道理，隻念本經。念了三四遍後，再念到“清心清鏡皎無礙，無礙無心心自在”時靠在枕上怔怔出了神。

等司棋再進來時，她已經捏着書歪在床上睡過去了。

司棋上前想将她手上的書抽出來放好，誰知她握得緊，稍一動作就要驚醒。司棋不敢用力抽，隻能任她握着，拉開薄被替她蓋好，由她這麼睡着，做自己的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