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雲非鬧着要一起去觀鳥,衆人無法,隻得随她。遂又轉回聽松園邀黛玉一道。
黛玉一聽衆人來意,悄悄拉上青雀。她先前是哄着湘雲說的胡話,要是老太太那兒沒有會銜東西的鳥兒,還得青雀給她救場。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賈母正院去,半道上李纨悄然落後幾步,将頭上的玉壺春摘下來給碧月。
“奶奶怎麼不戴着?”碧月捧着絨花不解地問:“戴着好看。”
宴上高興,多喝了幾杯,李纨臉上還有些發燙,自然透出一抹胭脂色。她用帕子貼了貼臉,想減輕臉上的燥熱。
“宴散了,再戴着就不合适了。”李纨遮着臉悶聲叮囑道:“把它收起來吧,仔細一點,别碰壞了。”
這一大朵花,碧月也沒有能裝東西的匣子,放在袖中或者懷裡都是要壓壞的。想了想,她攤開帕子,把花放在中間,四個角拈起來系上提着。
别說,還怪合适的,跟個袖珍小花籃似的。
到了賈母院子,丫鬟們三三兩兩坐在廊下屋前倚柱偷閑,見她們一大群人過來,機靈的丫鬟早打了簾子進屋報給賈母。
琥珀半坐在腳踏上給賈母捶腿。聽到丫鬟的話,賈母睜開眼睛笑着道:“看來是玉兒那裡的宴散了。”
“什麼宴?”寶玉丢下筆貼到賈母身邊纏着她問:“我怎麼沒聽說?林妹妹也沒請我!”
鴛鴦撿起他扔下的筆放好,捧着一疊紙道:“二爺也不經心着點,好好的抄完的經都叫墨點子給污了,可怎麼供到菩薩跟前。”
賈母探身去看,果見他紙上滾了好些墨迹,也心疼不已:“還有能用的沒有?”
鴛鴦整出來七八張,道:“完整的隻有三遍是可以用的。”
寶玉滿門心思都在宴會上,哪還管經文不經文的,搖着賈母的胳膊道:“有可用的就行,别管那個,老祖宗,你快跟我說說。”
賈母拍了他一下,無奈道:“淨說胡話!你娘叫你抄經是備着浴佛節供上的,自己親筆寫的才更心誠,好容易你也肯聽她的靜下心來抄,這一下子毀了大半,佛祖收到的心意就少了。”
寶玉道:“我回頭再補上就是。”
賈母又心疼起來,“罷了,能抄多少就抄多少,别逼着自個兒,仔細寫得手腕疼。”
“鴛鴦,把能用的快收起來,别叫他毛手毛腳再給毀完了,忙忙叨叨一場,盡做了無用功。”
一打岔,黛玉等人還沒進屋,賈母奇怪道:“她們是腳上牽了繩絆住了,怎麼還沒進來?”
琥珀起身道:“我去問問。”
片刻後琥珀滿面笑容進來回話,道:“史大姑娘揪着一群人在前頭廊下挨個逗弄鳥兒,說是要找什麼飛鳥獻花,不肯進來。二奶奶、林姑娘她們都在那兒。”
賈母道:“屬她最會做怪,從前往那兒過了多少回都沒起這興緻。走,咱們也去看看。”
正院外抄手遊廊烏泱泱圍了一群人,賈母到時,就見湘雲舉着一朵紫繡球蹦跳着去引一隻八色鸫。
隻是她越蹦,八色鸫就越躲着她。
寶玉見到人,一下子竄過去,道:“雲妹妹!”
“愛哥哥。”湘雲聽到他喊,放棄引誘八色鸫,把紫繡球重新插進花籃裡。
賈母上前道:“屋裡頭就聽到你最鬧騰,可憐我這些鳥兒都叫你折騰壞了。”
湘雲把一籃子花塞給寶玉,抱着賈母胳膊叽叽喳喳說起宴上的事,迎春探春也跟着補充。
寶玉抱着花籃在旁邊聽得入神,捶足頓胸恨自己沒能加入這樣有趣的事中。
“妹妹怎麼把我忘了!”他湊到黛玉身旁問。
黛玉道:“你要上學,哪裡能請你。”
寶玉脫口道:“你隻管給我下帖子,學裡何時去不得!”
他說的不像樣,叫人聽了,好似她攔着不讓他上進似的,黛玉啐他,道:“本就是與姐妹們同樂的,叫上你一道又成了什麼。”
寶玉道:“我本就是同姐妹們一處的,妹妹若嫌我是個須眉濁物,隻不把我當男孩就是了,我也恨不得自己是個女兒身才好呢。”
黛玉聽得目瞪口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青雀上上下下來回掃視寶玉,半晌覺得他若是頂着那張臉當個女孩子也是很有說服力的。
可惜他也不是個妖怪,否則倒是能變成女兒身過一過瘾。
這廂黛玉不知如何接寶玉的話,隻好側身避開,那頭湘雲已經說到神奇的落英杯,道:“可惜老太太也不去,沒見到。”
賈母朝黛玉等人招了招手,一一看過衆人頭上簪着的花果,知她們玩得好,心中也高興,笑道:“我雖沒見過,也是知道這種杯子的。也是個巧宗,是預先在杯子裡夾一個水晶片,下頭塞上一張小畫,倒了水,畫就顯出來了。這些畫不僅有各種花的樣式,還有遊魚、美人圖、蝴蝶,各有各的妙處。”
湘雲望向黛玉,“是這樣嗎?”
黛玉點頭道:“還是老祖宗見多識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