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不幹淨。”襲人擦幹水迹,低聲道。
“那怎麼辦?”
襲人回頭看了眼寶玉,道:“這玉是有來曆的,恐怕是他護身的東西,這樣子像是沾了邪氣。”
她打了個哆嗦,強自鎮定道:“我雖然不懂,但這玉好一些,寶玉看着就好一些。我去找林姑娘,你守着寶玉。”
晴雯攔住她,“你不能走!”
“你忘了老太太是怎麼說的?太太還在旁邊,随時都會過來,見你不在,這裡你就真不能呆了。”
“玉給我,我去。”
襲人不願:“你不也跟我一樣。”
“太太又沒記住我這個人,就算問起,我也能找個借口混過去。”
麝月用帕子包着一本書過來,露出的一角黑黑紅紅,像是沾了髒東西。她随手把書放到一邊,分開拉扯的兩人,道:“你們小聲些。”
“二爺護身的玉讓你們拿走了,萬一他全靠這玉壓着才沒出事,離了它出了變故,不是更糟?”
襲人和晴雯頓時噤聲。
晴雯道:“我去請林姑娘過來!”
也不等襲人和麝月再說話,她扭身快步出了屋子。
隔壁彩霞出來提熱水,看到晴雯離開的背影,想了想,沒作聲。
-*
從寶玉這兒離開後,黛玉沒回聽松園,她想再去找大嫂子探探情況。
“你被安排到大奶奶屋裡了?”
“可不是,說是人都挪出去了,伺候的人不夠,要補上。你說晦不晦氣!”
“這麼好的地方你都嫌棄,還想去寶二爺那兒不成?寶二爺怎麼說來着,都是死魚眼珠子,還嫌你呢~”
“你覺着好,我讓給你!”
嘲笑的人不吭聲了。
過了一會兒又有人道:“大奶奶屋裡出去了好幾個,不是有什麼病吧?”
“誰知道,沒見傳染給其他人。”
說話聲越來越遠,直至消失。
黛玉從後頭慢慢走過來。
那兩個婆子說話也不避人,她沒刻意偷聽,隻是她從拐角過來,兩個婆子沒看到她這邊而已。
“姑娘。”芙蓉在她身後提醒,“蘭哥兒過來了。”
黛玉擡頭,就見賈蘭遠遠迎面走來。他獨自一人,身邊也沒跟着丫鬟。
“林姑姑。”到了近前,賈蘭端端正正拱手見禮。
面對面站着,賈蘭比黛玉稍矮半個頭,但他站得直,下巴微收,眼睛直視前方,沒有為了找人而仰頭,倒像是和黛玉一般高。
“好些日子沒看見你了。”黛玉歪頭看他,道:“大嫂子不讓人去看你,你跟寶玉一起都打了架,受傷了沒有?”
賈蘭笑笑,漆黑的瞳孔深不見底,照不見一絲影子,道:“我聽母親說了,謝林姑姑關心,我沒事。”
“你這是要去哪兒?”
賈蘭垂着的手握在一起,眼皮耷拉下來,道:“去看望寶叔叔。他是受我連累才卧床不起,我該去看他的。”
也許是知道賈蘭有問題,先入為主,黛玉總覺得他很奇怪。無論是舉止還是說話,都帶着一股腐朽味道。
黛玉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她唯一聞到過的,跟這種味道最接近的,是家裡的一顆枯樹被挖出來的時候。
那顆樹生了蟲,救不活,樹冠都半枯了。管家找了人把它挖出來,結果發現它紮在土中的根特别大,特别長。
它拼命往下紮,纏在别的草木根須上。
管花草的人說,那是它知道自己要枯死了,想從别的地方汲取水分,掠奪别的草木的生命供養自己。
但它其實不需要那麼多水分和養分,樹根吸收的水分和養分送不到枝冠上,它吸得太多,所以它的根爛掉了。
被泡爛的樹根散發着一股潮濕的、帶着土腥氣的黴味,有些淡淡的甜味,還有些嗆。
黛玉捂住口鼻,賈蘭瞳孔微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