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拉下她的袖子,即使被卷來的沙石撲了滿臉依然堅持看向天空。
石燕和綠色觸手之間的戰鬥已經白熱化。觸手們尾端拖着一層粘稠的皮,迎風擺動。
如果黛玉見過生長在海中的海葵,一定會覺得這些黏答答的觸手跟這種海中的東西十分相似。
隻不過天空中的這些觸手更長,更靈活,還能分裂。它們一變二、二變四,越變越多,也越變越細,但殺傷力不減。
一隻石燕躲避不及時,被蛛網一樣的觸手包圍。觸手層層收縮,逼得它可活動的範圍越來越小。
它飛舞着、翻滾着,用嘴、用爪、用翅膀,使盡渾身解數對抗着絞殺而來的觸手。
同伴們也有各自要面對的敵人,無法脫身,不能對它進行救援。
黛玉看着它不知疲倦,仿佛有無窮無盡的精力一樣,堅持不懈做着掙紮。但觸手太多了,它抓斷一根,包圍過來的就有兩根,它們纏繞着它,像蜘蛛裹住獵物,卻不是為了吃它。
觸手勒緊,如同鋒利的刀尖,一下子就削掉了石燕的翅膀尖,被切掉的那一部分褪去了柔軟和鮮活,化成一塊極小的石塊,風一吹,沙一般無影無蹤。
沒了一部分翅膀,它失去了飛翔的能力,身體一歪,向下墜落。
黛玉心髒一緊,驚呼聲堵在喉嚨裡發不出來。她知道它敗了,而敗落的結果顯而易見。
黛玉抓住白鶴的手,帶着哭腔的嗓音顫抖着,“姐姐,你帶我過去!”
白鶴道:“姑娘,那是它們的戰場,這東西隻有它們能對付,你我都幫不上忙。”
“我知道,我知道!”黛玉搖着頭,“我隻是想離得更近一些。”
白鶴地下頭,看着她臉上的神情,歎了一聲,道:“姑娘抓緊一些,咱們不能從上面過去。”
說罷,她攬住黛玉的腰,從樹梢翩然落下,往山下疾馳。
即将落地時,黛玉回頭看了一眼,那隻被絞住切割的石燕掙紮着叼住觸手尾端的皮,一拉一拽一甩頭,随後仰頭似乎鳴叫了一聲,吞下了那層皮。
之後,觸手包着斷了翅膀,腦袋與身子一半相連的石燕雙雙落下。樹木山石遮擋了她的視線,黛玉不知道最後它們一起落到了哪裡。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黛玉閉着眼睛趴在白鶴肩上。
肩上似乎有濕意浸透,白鶴頓了一下,“姑娘?”
“到了嗎?”黛玉吸了下鼻頭,問道。
“沒有。”白鶴繼續前行。她們靠近山腳,離祈雨的隊伍很近了。
“起風了!起風了!”
有歡呼聲順着風傳來,而後是群臣跪伏,山呼萬歲,陛下天命所歸贊頌聲。祭台上的皇帝背着手,一派高深莫測的神情,眼中閃過一絲滿意。
“哧——,刮風而已,離下雨遠着呢,這個時候就開始慶祝,也不怕打臉。”
女人一臉不滿,“臉真大,下雨也不是皇帝的功勞,天命所歸個屁。”
寶钗轉過頭,恨不得撲過來捂住她的嘴,“那是天子,豈可妄議!”
女人沒跟她争論,稀奇地看着她微紅的眼眶,道:“好妹妹,你這是哭了?”
“我沒哭。”寶钗撇過頭,她隻是見到死去的石燕,又想起剛剛那個故事,有些感傷罷了。随後她又想起女人嘲笑她相信一個無稽之談,那一丁點感傷也消失了。
她眨了眨眼,問:“我看石燕已經占了上風,難道還會有變故嗎?”
女人盯着她的眼睛,又往外看了一眼。正如寶钗所說,石燕雖然折損不少,但惡心的綠觸手更少,已有石燕抽出手,抓向昏黃天幕。
天幕破了口子,風越來越大,有些陰沉的烏雲漸漸移開,顯然再過不久,一場大雨真的會降下來。
“沒有。”女人沒好氣地道。
皇帝運氣不差,這次是石燕勝了。
寶钗露出一個微笑,“太好了。”旱情可解,剩下的石燕也可以活。
女人心情有些差,見她高興,便想譏諷她兩句,還未開口,忽然察覺到了什麼,瞬間坐直了身子,渾身戒備地望着某個方向,蛇信子吐出,咧開嘴,控制不住地露出兩顆尖牙。
寶钗見她顯出這副面貌,吓了一跳,忍不住蜷起身。
“怎麼了?”她問,極力掩飾的聲音還是因害怕打着顫。
女人冰冷的豎瞳掃過來,寶钗連忙低下頭避開她的視線,稍頃,就聽到涼涼的聲音道:“沒什麼。”
白鶴抱着黛玉,慢慢停下腳步,遙遙朝馬車這邊看來。她嗅到了一股蛇類特有的腥氣。
聞起來年份不淺。
白鶴把黛玉放下來,牽着她的手,目光落在一輛榆木藍綢馬車上。
寶钗小心側頭看着外面靠近的兩個人,便知她們不同尋常。
她家的隊伍被攔在這裡,是因前方路途有天子衛隊設着障,任何人都不可通行。這兩人看方向是從那邊來的,卻沒被攔截下來,肯定是用了某些手段瞞過了守衛的眼睛。
而之所以這般笃定,是因為自家的護衛也沒有反應,像是沒有看見有人過來。
想到“嫂子”的反應,那個女人興許很厲害,寶钗心中思量。
一隻手搭在她的背上,輕輕摸着她的長發,軟膩地能讓人骨頭都酥了的聲音發出疑問:“妹妹在想什麼,能跟嫂子說說嗎?”
寶钗心頭一顫,汗毛乍起,連忙道:“沒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