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還會跟人吵嘴?”賈琏笑道。今天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都轉了性了。
“二爺可少說一句吧,小孩子吵嘴也是有的。寶兄弟又是急起來不管不顧摔杯砸玉的性子,許是把丫鬟們吓到了,着急忙慌跑來說不清楚話。”鳳姐系上領口,整好衣服,對慌張的丫鬟道:“有人去告訴老太太沒有?”
“還沒,寶二爺房裡的襲人來請奶奶,想讓奶奶先去看看。”
“行吧。”鳳姐轉頭道:“二爺先歇着,我去去就來,回頭我還有件事要跟二爺交代。”
說罷,她讓丫鬟前面帶路,帶着平兒離開。
賈琏望着鳳姐的背影,奇道:“我怎麼聽着她的意思是吵起來都怪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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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人焦急地在院門外走來走去,見到鳳姐,跟見到救命稻草一樣。
鳳姐看她眼圈都紅了,不像是尋常吵嘴,眉毛一挑,“怎麼回事?”
“奶奶快跟我來吧!”襲人拉着鳳姐就往前走。
鳳姐讓她拽得一個趔趄,平兒趕快将她扶住,道:“慢些!”
鳳姐甩開襲人,“你急什麼?慢慢說。”
襲人跺着腳,都快哭了,還不得不先給鳳姐理清經過:“二爺得了一個兔子燈,非要拿過來送給林姑娘......”
整件事要從一個時辰前說起。
下午賴嬷嬷來府裡給賈母請安,帶着她的孫子賴尚榮一起。一是來給賈母送中秋禮,二則是想借賈府的關系疏通疏通,給放了籍的賴尚榮謀個一官半職。
請過安後,賴嬷嬷留着跟賈母說話,打發賴尚榮去找寶玉,跟他親近親近。
賴尚榮有點玲珑心思,不是空手去的,他另帶了一對精巧的兔子燈要送給寶玉。那是他費心請人做的,一對燈連工錢帶材料,花了小二十兩。貴有貴的道理,寶玉很是喜歡,一想到要到中秋了,正是賞燈的時候,這麼好看的燈,合該給林妹妹送去,便興沖沖提着燈去找黛玉。
彼時黛玉在給三春和寶钗準備中秋的小禮物。給鳳姐送觀音是為了酬謝她,給姐妹們準備中秋小禮物則是為幾人間的情誼。
她還想着不知釀的桂花酒能不能喝了,中秋賞月時喝着自己釀的酒豈不是更好。這麼一想她放下手頭的事又去看桂花釀,恰好讓來送燈的寶玉碰見了。
寶玉一聽幾個人釀酒賞花也不帶他,便怏怏不樂。黛玉還跟他拌了幾句嘴,姐妹之間的事,帶他像什麼樣。
“這不也沒什麼,也值當慌慌張張來報?”鳳姐道。
“奶奶不知道,這會兒是好着。拌了嘴之後,林姑娘說沒有桂花酒,但還有梅花酒可以給二爺留着,二爺一聽,又沒事人一樣拿着兔子燈獻寶。黛玉也喜歡,兩人還點了燈欣賞了一會兒。”
“後來林姑娘的丫鬟來請示要收拾什麼東西帶回家,事情就糟了。”
“回家,這裡不就是妹妹的家嗎?”寶玉尚不知道黛玉要回林府的事,他一直認為黛玉住在家裡,就是賈家的人,不會離開,驟然聽到這個消息,第一反應是不理解。
黛玉不知他的想法,高興道:“當然是回我自己的家了。”她燈也不看了,還給寶玉,指揮着下人把自己慣用的東西都帶上,連房裡的花盆都要帶走。
這些聽在寶玉耳朵裡,就是她要搬空聽松園,一點兒東西都不留了。寶玉一下子就呆住了,整個人恍惚着,抱着兔子燈一言不發就往外走。
“二爺平常也這樣,我沒料到他是犯了呆病。”襲人抹着眼淚道:“二爺直愣愣往外走,我叫他也不應,路過廊下,忽然聽到有人說林姑娘的事。二爺當時站住了,就聽她們在背後嚼舌,說沒想到林姑娘這麼快就要回家了,又說林姑娘本來是、是......”
襲人吞吞吐吐。
“是什麼?你隻管說!”鳳姐喝道。
襲人含混道:“其中一個人說林姑娘是沒了母親才來府裡的,但林老爺還在,她早晚都要回去。興許這次回去,就不回來了。”
聽着是正常話,但能讓襲人猶猶豫豫,原話肯定不是這樣,指不定要難聽幾倍。
“不止這些吧?還有呢?”鳳姐逼問。
“她們說要林家沒人,也不知道林姑娘回去幹什麼,忙活一通,搬來搬去費事,哪有府裡住得舒服。還說要是林老爺哪天也沒了,林姑娘無處可去,那就要在府裡呆一輩子不走了,不知還會不會跟現在這樣。”
“奶奶知道我們二爺是個呆的,不曉得好賴話,隻能聽個表面意思。他又不想讓林姑娘離開,聽到這麼說,轉身就去攔着下人不讓給林姑娘收拾東西,不讓她回去。”
“林姑娘還當二爺是玩笑,推着讓他别杵着礙手礙腳。二爺着急上火,一下子把聽到的話都說出來了,林姑娘當場就氣哭了。”
鳳姐:“......”好麼!别說哭了,這要換成她,别管最開始是誰說的,反正是從寶玉嘴裡聽到的,不打他都算是好的。
還真被她猜着了,寶玉确實挨打了。
襲人繼續道:“林姑娘指着門就讓二爺走,二爺不肯,她就自己走,說要回了老太太,立刻就家去。她如果再在府裡呆下去,就是咒林老爺早死。”
“二爺自知失言,想解釋,林姑娘哪裡願意聽。二爺又要去拉林姑娘,林姑娘的丫鬟護主,見二爺伸手,沖上來就把二爺撞倒了。”
當時十分混亂,林姑娘哭着要往老太太那裡去,二爺去攔她,她怕二爺再胡說什麼,讓林姑娘更生氣,又去拉二爺。誰也沒料到青雀沖出來,犟着腦袋一頭槌槌在二爺胸口,二爺直接就躺地上閉了眼睛,起都起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