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年前是有一隻船隊。”林管家道。

芙蓉回答不了何嬷嬷的問題，便把林管家叫來，由他解釋。

“姑娘看賬上記載的貨物，都是要從南邊運來，咱們等在京裡買别人的貨再倒手，那是基本不賺的。”

做生意沒有這樣做的。跑商的人為什麼要南來北往？就是物離鄉貴，擔的是走商的風險，賺的是中間的差價。

三道四道販子每過一道手，利潤空間就要下降許多。

“原來家裡還有船？”黛玉道：“那為何爹爹還要雇船送我來京裡？”

林管家就笑道：“姑娘這說的是外行話，貨船跟一般行船不一樣，一切都要為能裝載更多貨物考慮，能住人的地方少，住起來也不舒服。船上也亂得很，姑娘哪能受得了。”

“再一個，咱們家的船也有幾年沒下水了，姑娘看最後貨物記載的時間，還是上皇在位的時候。”

黛玉重新翻到最後一頁，在左上角看到了年号。

“在那之後還有賣出的柚木，都是最後一次行船時帶回來的存貨，積壓在倉庫裡，陸陸續續往外賣。這種木頭不好賣，有需要的人家一次性要的多，咱們這些不夠，人家甯願再花些精力和時間直接跟南邊做木材生意的商人搭上線，一次性拿到貨。”

“但這木頭又貴，辛辛苦苦跑一趟船帶回來，賤賣了可惜。好在它不易受潮生蟲，可以堆着一點點出手，可惜定的人也不多。”

黛玉不由問道：“既再沒有跑船，等積壓的木頭都賣完了，不再進就是了，也不需現在就裁掉這一項。我聽着似乎也沒有多餘的開支？虧損并不嚴重。”

林管家一愣，道：“姑娘是不是弄錯了，虧掉的開支不在這裡，要裁的是船和人。”

黛玉看了芙蓉一眼，芙蓉微微點頭。

黛玉問：“怎麼說？”

林管家道：“先前跟姑娘說，咱們家是有船隊的。算起來，船隊存在的時間比老爺的年紀還長呢！”

黛玉被勾起了好奇心，朝何嬷嬷使了個眼色，何嬷嬷搬來一個小杌子請林管家坐下。林管家推辭兩下，謝過黛玉，挨着杌子邊沿坐了。

黛玉便道：“照這麼說，豈不是祖父還在的時候，船隊就存在了？”

“可以這麼說，但也不準确。”林管家點頭。見黛玉沒不耐煩，他索性從頭講起古來：“其實船隊很早之前就存在，中間也停過一次，後來老太爺在時，又重新組建起來，最開始的目的并非是為了做這南北倒賣木材石瓦的生意，而是為了咱們自己家的事。”

他一邊回憶，一邊慢慢道：“那是先帝還在的時候，京裡刮起了一股修宅子的風潮。”

這個先帝并非指如今的太上皇，而是再往前一位皇帝，也是本朝的第三位皇帝。

大抵所有王朝都逃不過一樣的規律。開國皇帝馬上打江山，第二任皇帝不能開疆拓土，至少也能守江山，到了第三任皇帝時，天下太平已久，無内憂外患，便開始琢磨着享江山。

先帝便是如此。

他不是昏庸的帝王，但作為萬裡江山的主人，他自認對得起天下百姓，宵衣旰食治理國家，所以讓自己日子過得舒服一些也是應該的。比如曆經三朝的宮室老壞，皇帝還要住漏雨積水的屋子豈能行？

壞的宮室要重新修，毀了的要重新建，還有避暑的園子，春闱秋獵的行宮通通都要修。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大臣們一看，自家的宅子好像也壞了，是不是也該修？還有行宮附近，陛下不禁止臣子們購置土地，為了追随陛下，要不也建個宅子？

陛下到行宮避暑的時候，跟着一起來辦公的大臣們總得有地方住吧。來回跑比較費人。

故而先帝帶頭，勳貴人家跟上，文官效仿，京中開始大修特修。

衆所周知，好園子都在江南。修園子必定會參考江南園林。什麼假山湖石，名貴木材，也都出自南方。

但東西就那麼多，大家都等想要，一番哄搶下，木石磚瓦的價格翻着翻往上漲。

那時候，一塊原先幾百兩的太湖石能喊到上千，幾千兩的低于一萬商人不會出手。

“咱們家卻步堂前那一尊坐獅石就是那會兒從别人手裡買的，姑娘猜花了多少？”

黛玉搖頭。

林管家比了個八。

“八千兩？”黛玉驚得倒吸涼氣，聲音都壓不住了。

林管家苦笑着點頭。

青雀掰着指頭算了一下，喃喃道：“那塊破石頭這麼值錢？能買幾套茶具了。”

要不她去撿石頭賣吧。找個冤大頭，她都不要他八千兩，能填上砸碎的茶具的錢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