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嬷嬷拍了她一下，讓她别嘀嘀咕咕。

“怎麼要這麼多？祖父竟也買下了？”黛玉問。

她知道湖石貴，沒想到會這麼貴。山石以瘦皺漏透為美，那塊坐獅石她也常常看見，其實形并沒有那麼像，不算上佳。

她雖沒見過祖父，但料想他應該是個睿智的人，不會不知道坐獅石不值這些才對。

林管家道：“當時的風氣如此，商人都精明，東西不愁賣，有人搶着買，所有南邊運來的東西，一磚一瓦都跟着漲價，老太爺那時被景安伯府的人頂着競價，也是騎虎難下。”

能教養出林如海的林老太爺會是短視奢侈的人嗎？他不知道東西不值嗎？他知道，但不得不花這些錢。

那會兒林家還在勳貴堆裡，勳貴人家的做派都是如此。有句話說的好，一件事人人都做你不做，那你就是異類。

别人花錢你不花，還想不想跟大家一起混了。

但這錢也花得實在心疼，縱然林家有百萬家财，也禁不住這麼撒。與其把錢花在石頭上，不如去淘換古籍字畫，起碼對後代有益，而不是教他們怎麼享樂，一擲千金。

思來想去，林老太爺就想起了自家還有一支船隊。從商人手裡買石頭要被擡價，不如繞過商人直接從源頭采購。哪怕原産地也漲價了，也比商人獅子大開口強。

“趁着這股東風，船隊重新組起來。後來這隻船隊不僅去了南邊，還出了海，帶回的木材磚石不止夠咱們自家修宅子，靠倒賣給其他勳貴人家，還賺了一筆。”

林管家微微露出些笑意。

黛玉忽道：“卻步堂......祖父取這個名字，意思是不是提醒自己，行到堂前卻步，駐足看到坐獅石，以提醒自己，凡事莫沖動，說不定有别的路？”

林管家笑道：“姑娘果然随老爺，以前老爺一聽完，也跟姑娘說了差不多的話。”

黛玉抿唇微笑，很是高興。

林管家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歎了一口接着道：“競相修宅子的事到底有些影響，之後有人進言，說先帝如此，與宋徽宗立花石綱何異。先帝也深覺不能再這麼下去，停了大興土木的事，這股風潮才刹住。”

“再後來，上皇在位時，朝廷對民間私船出海管理逐年嚴苛起來。關了岸口，重設了海關，海關開了又關，關了又開，這一番下來，但凡能出海的船隊，後頭必定有大靠山上下打點。”

“咱們家的船隊規模不大，賺的大頭還是拉南方的貨，要出海，打點的錢一花，光靠貨物買賣賺不了太多。老太爺也志不在此，不願操這份心。”

實際上以林家當時的情況，再想摻和也有心無力，不僅賺不到，指不定還會被哪一家吞了。林老太爺放棄船隊出海的決定是明智的。

“船隊漸漸失去了海外貨物來源，再沒了京裡的買家，也幹不下去了，逐漸開始停船。”

“最後一艘船停船靠岸，不再下水，都是姑娘出生前的事了。”

林管家感慨完，道：“這些船停了，船工沒了吃飯的活計，林家得養着。他們許多人都是兩三代一起，在咱們家的船上讨生活的。總不能賺錢的時候想到他們，讓他們風裡來雨裡去，不賺了就看着他們餓死。”

黛玉微微點頭：“理當如此。”

“這還是小頭，雖有花費，但還養得起。況且許多船工一兩年等不到船入河出海，也不願吃白飯，自己另謀生計去了。”

“最頭疼的是那些船。船停在水裡不能放任不管，每年都要修繕，這才是花費最大的。”

黛玉皺起眉頭：“除了木材，就沒有其他生意可做了嗎？”

林管家搖頭：“可以是可以，但一樣虧，隻是虧多虧少的問題。”

沒有大宗賺錢的貨物，小打小鬧，光船隻的養護費用都填不上。

所以最好的方法還是不管。

可黛玉卻不能輕易開這個口。放棄船很容易，但背後牽扯的是船工們的生計。

“祖父當初重新啟用船隊之前，船工們是靠什麼生活的？”黛玉問。

林管家也不大清楚。

“那現在這些船工在哪兒你知道嗎？”

“有幾個知道。”林管家道。

“如此便勞煩管家去找人問一問當年的境況。”

“姑娘的意思是？”林管家起身，遲疑道。

黛玉把賬冊合上，道：“先問過再說。别的我再想想。”

林管家退下後，何嬷嬷道：“我看林管家像是早有準備，說這麼多，怕是在試探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