賺錢的路子沒有那麼好找。且這麼多年,已有的路子也早被人占了,林家想擠進去分一杯羹,幾乎不可能。
林管家雖不看好黛玉的樂觀,但也沒有立刻反駁。
“我記得咱們家裡有四條船,但是什麼樣子的船,卻不大清楚。姑娘要是想知道,可以叫人來問一問。”
他說的當然不是船工。
“恰好,船工裡有一戶姓錢的人家,祖上就是造船匠,手藝代代相傳。傳到上一代,錢船匠家隻有一個女兒,無人能繼承衣缽。錢船匠不忍幾代總結下來的技藝失傳,便為女兒招了贅,把一身本事都傳給了女兒。”
“這個招贅的夫婿還做過咱們家船上的舵公,問她最清楚了。”
黛玉道:“那快請她來一趟!若是方便的話,就今日吧。”
“她家中也無事,有閑暇。”林管家道。
半個時辰後,林管家便帶着一個姓錢的婦人到了會安堂。
那婦人個頭不高,低垂着頭跟在林管家身後。她一身發白的衣服,上面打着補丁,瞧着很是拮據的樣子。
但她頭發梳得整整齊齊,額前鬓角的白發仔細抿好,不顯淩亂邋遢,衣服也是幹幹淨淨,看得出來是個利索人。
到了近前,錢姓婦人目不斜視,盯着自己的腳尖,在林管家說上首是黛玉後,她幹脆跪下,咚咚咚叩了三個響頭,“小人見過林姑娘。”
黛玉吓了一跳,忙讓丫鬟把人扶到一邊坐下。
錢姓婦人幾乎是被架着胳膊拖到一邊,一沾着椅子就坐立難安,黛玉看她不安,柔聲問道:“你叫什麼?”
錢姓婦人立刻又站起來,雙手抓着衣袖捏成拳頭恭敬道:“回姑娘,小人名叫錢清卓。”
黛玉哭笑不得,緩緩念道:“三峰一一青如削,卓立千尋不可幹。正直相扶無倚傍,撐持天地與人看。是個好名字。”*
也含着取名之人的期許,即使沒有依靠,也要闖出一片天地。
錢清卓不知所措,她是識字的,但沒讀過多少書,聽不懂黛玉念的話,不過好像是在誇她?
何嬷嬷見狀笑道:“咱們家沒有那麼多規矩,你不必緊張,坐着說話便好。”
“是。”
錢清卓又挨挨蹭蹭坐回去,然後擡起頭來,飛快瞥了黛玉一眼,又低下去。
黛玉這才看清楚她的面容。錢清卓皮膚很黑,也很粗糙,像是長期風吹日曬過,過黑的膚色讓她的五官不怎麼顯眼。
聽林管家說,錢清卓好像不過三十多歲,但一張臉看上去說五十都有人信,榮國府的老媽媽看着都比她年輕。
黛玉注意到她的手也很粗糙,手上有好些龜裂的口子,裂口中發黑,指腹卻發皺,手指骨節和很粗大,想必是經常勞作。
“聽說你會造船?”收回目光,黛玉問。
錢清卓含胸道:“小人是學過造船,但從小到大隻跟着小人的爹修過船,并沒有真自己造過。”
這回答過于實誠了一些。
黛玉繼續道:“你修過多少船?”
錢清卓頭微微擡起,道:“從前林家的船都是小人的爹修的,小人從十五歲起,也跟着搭手,十八歲之後,就能獨立修船了。後來跟着爹輾轉去過造船廠幫忙,也記不清修過多少。”
“這麼說,你對船隊很了解了?想必管家跟你說過為什麼請你過來。”
錢清卓點點頭,道:“姑娘想問的事,我都知道。”
“林家的船一大三小,最大的船有三百料......”
大約是說起自己擅長的事,錢清卓便不再束手束腳,背也挺直了,頭也昂起來了。她滔滔不絕又條理清晰。從她的話中,黛玉逐漸對自家的船隊有了清晰的了解。
三百料的船聽着不大,前朝朝廷出海的一種寶船有五千料。但實際上,能造這麼大船的技術已經失傳了,如今最大的船大約隻有寶船的二分之一。朝廷常見的大型戰船了也不過四百料。
而且因為内河吃水問題,民船再大一些,在河道上也不好行駛。
其他三艘船分别是八十料和五十料。
至于船上要多少人,要視船的大小而定。以小船為例,固定必不可少的人手最少要有十五人,大船上則需二十五人以上,其餘水手可酌情增減。
再就是這些人的薪俸和用度。光夥食費,以一人一年二兩銀子計算,所有人加起來最少需要一百五到二百兩之間。
水手的薪俸最少,其他如掌舵的舵公,管理貨物買賣的首掌等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