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放下心來,他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椒丘的情況我已經向景元和飛霄同步了,待會兒若是他們來問,你知道該怎麼回答。”
說完,鐘離轉身要走,卻被白露在身後叫住:“鐘離先生。”
“?”
白露鼓足勇氣,還是問了出來:“為什麼?”
鐘離明知故問:“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說謊,您明明知道椒丘大夫不是我醫治的?而且……而且……”白露猶豫了一會兒,吞吞吐吐道:
“說謊話是不對的,對龍師們說謊也就罷了,他們都是壞人,被騙是他們活該。可是為什麼……對景元将軍和飛霄将軍也要說謊?他們都是好人……還有,不是我的功勞……為什麼我要奪走别人的醫療成果?如果……如果先生有苦衷,而且……要對兩位将軍說謊,肯定是……不得了的事情。先生為什麼這麼信任我……萬一,我把事情搞砸了……豈不是辜負了先生……先生,我……我怕我做不好……”
白露斷斷續續說了很多,鐘離一字不落全入了耳朵。他在白露的身前蹲下身子,耐心道:“第一,說謊并沒有什麼,我們每個人其實都是在謊言中長大的。隻要我們自己問心無愧,旁人也無法指摘我們。”
“第二,你要明白一個道理。有些人和事,有時候是無法拿到表面上來說的。就算這些對我們現在的處境有所幫助,也不能讓他們暴露在陽光之下。”
“第三,景元将軍和飛霄将軍都是頂頂聰明的人。你若是說了謊,他們定然有所察覺。但若是他們并沒有拆穿你,就說明這個謊不是撒給他們的。有事,他們會來問我的。”
白露有些懂了,她點了點頭,雖面露迷茫,但眼神堅定:“我知道了,鐘離先生,我會按你說的說給景元将軍和飛霄将軍以及……那些不懷好意的人聽的。”
鐘離欣慰地點了點頭,問及别的事情來:“早上時,雲悠有來問過你的夢境嗎?”
“有,我都按鐘離先生教的一一答複了。”
“她神情如何?”
白露回憶了一下,“……有些複雜,還伸手比量了一下我的身高。”
鐘離的視線無意識向下,落在白露龍尾上枷着的尺木縛鎖上。或許将此物摘下,白露的形體便能成長了。
“半夏看到她向雪浦長老彙報了。”白露補了一句,“雪浦長老的臉色就不是很好看了。一夜過去,她難不成還在為昨晚被落了面子的事情耿耿于懷嗎?”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鐘離笑道:“當初龍師議政制是她一手主導的,每次龍師議會也皆是她占據話語權。她早已習慣了大權在握的感覺,若是有朝一日你将龍尊傳承進行徹底了,具體表現就如我剛才所說——身體開始發育以及在夢裡重曆龍族往事,開始慢慢拿回屬于你的權力了,她就該着急了。這個時候,總不能奢望她還給你個好臉色。”
“嗯……”白露點點頭,懂事道:“鐘離先生,你去忙吧,我會照顧好椒丘大夫的。”
鐘離欣慰地摸了摸白露的腦袋,然後起身離開。才剛出門,就看到院内一名紅棕色長發的女性持明坐在桌前,桌上有一隻香煙袅袅的香爐。她靈巧的手指撥弄着煙霧,竟憑空幻化出一隻形似兔子的粉紅色煙獸。
“浮元。”
那個女性持明輕輕喚了一聲,那煙獸便朝她跑了過來。她俯身抱起了煙獸,愛憐地撫摸着它的耳朵。一擡頭,看到台階之上站着的如山岩般肅穆的男人,便站起身來,面上浮現一抹笑意:“想必這位就是龍尊的新導師鐘離先生吧,妾身是新任丹鼎司司鼎靈砂,見過鐘離先生。”
鐘離走下台階,“靈砂小姐不必過于自謙。隻是特地在此等我,是有什麼要事需要商談嗎?”
浮元掙脫了幾下,從靈砂的懷裡逃走了。鐘離瞧着那隻煙獸,直到它跑出視線才看向靈砂,勾唇道:“看來靈砂小姐确是有要事。”
靈砂淺淺一笑:“确是如此。想必先生早已聽說過妾身先前在羅浮的際遇,在此就不贅述了。妾身也知道先生受将軍所托,從神策府來到丹鼎司,正是為了肅清流毒。既然先生與妾身的目的一緻,何不考慮與妾身結伴而行?”
鐘離雖早有此意,但此番既是靈砂先提出來了,便有意試她一試:“在下愚鈍,不知靈砂小姐所言何意?”
靈砂忍不住笑了一聲:“先生是聰明人,也是通情達理之人。如今卻裝愚鈍,是想妾身将話扯開談嗎?”
鐘離慢條斯理道:“正是。你我二人素不相識,若是在下一時會錯了意,豈不是弄巧成拙?”
“不愧是将軍費盡心思招攬進神策府的人。”靈砂輕輕歎息了一聲:“此前龍師輪番上門拜訪,妾身都謝絕見客,将人拒之門外。妾身以為,僅憑這一點,已經足夠表示出妾身的結盟的誠意。”
“誠意?結盟?”
鐘離細細重複了一下這兩個詞語,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他低頭看向那桌子燃着的袅袅香煙,修長的手指捏起旁邊的水杯,徑直朝香爐上澆了下來。
靈砂看着他的動作,笑容竟有一瞬間的凝固。
鐘離将水杯往桌上一扔,杯子在桌面上打了個轉兒。他雙手環胸,擡眸看向靈砂,耐人尋味道:“我還從未見過用催眠香來招待盟友的,靈砂小姐的待人接物倒是與尋常人有些許不同,在下今日算是開了眼界了。”
靈砂并無半分被戳穿的局促,反倒笑着為自己辯解:“傳言聽得多了些,妾身自然想知道,能被景元将軍千方百計請進神策府的人,究竟有何過人之處。”
“在下并無任何過人之處,若是靈砂小姐将一切賭注都押在我身上,可謂是大錯特錯了。”
“先生過分自謙了。”靈砂神色端正了幾分,“妾身師出朱明龍尊炎庭君,屬[金鱗燃犀]一脈。先生能識破妾身的小伎倆,足以證明先生的能力。”
鐘離擺手笑道:“靈砂小姐學的是治病救人的醫術,在下對此可謂是一竅不通。”
這番話倒是發自肺腑,靈砂也不再試探,而是神情莊重道:“先生所言甚是,妾身學的是治病救人的醫術,習的是與人周轉的話術,卻學不來真刀真槍的武術。若是能得到先生的相助,妾身定能将丹鼎司整肅得幹淨清明。”
“願聞其詳。”
“前段時間,妾身排查了先前與丹樞來往過密的人員,順藤摸瓜尋到了一名步離人的身影,名喚彥遊。此人先前是羅浮善宏學宮文化人類學博士宗光的門下弟子,後來叛出仙舟,堕為白狼。妾身便派人跟蹤,發現其與龍師鈎沉來往過密。而龍師鈎沉近來也頻繁往幽囚獄那邊走動,美其名曰改進幽囚獄的設計,實際暗行不軌之事。”
“幽囚獄……”
靈砂道:“不錯。方才見先生帶回來一名狐人施救,說是從星槎海中樞救回來的。恐怕現在雲騎都已集結到星槎海去了,幽囚獄雖說固若金湯,但如今有龍師幫襯,難保不會出了差池。”
鐘離思忖片刻:“我知道了,此事交由我處理。”